2016年7月13日 星期三

[鬼←→白]大試煉DA 五

*實體書裡會註上注音




 五


  飛躍在高空中,乘坐在白色巨獸上,鬼灯望著四周的風景,看到他們經過了中間的土德殿,望見麒麟在高台上喝茶,鬼灯於是對麒麟揮了揮手,並且對著行拱手禮的麒麟回了抱拳之禮。想到在那個高台上喝茶才是昨天的事,現在再度經過,彷彿又要再拜訪麒麟一樣。

  「你是不是想說居然不到五分鐘就到了?」那變成原形的白澤懶洋洋地問著。

  「這不需要想也能預料的到。」在他們繞過土德殿後,鬼灯回過頭,低頭看著白澤的額眼。「有交通工具就是不一樣。」

  「希望你是把我當作有車階級,而不是把我看作是車。」白澤呵呵笑著。

  這天是鬼灯來到五德殿的第三天,接受考驗的第二天。

  昨日在土德殿的考驗結束後,他們以比想像中的早的時間回到了白澤的寢殿,讓鬼灯有時間作藥浴養身,在晚餐前還能看點書。當時鬼灯在白澤的圖書館搜尋了一會,抱了些中國神獸的書籍回來。

  「應龍、鳳凰、老龜。」鬼灯還沒打開任何一本書,只是平板地陳述排除麒麟以外的四靈神獸,「單就一般的印象來說,裡頭危險性最低的應該是老龜。」

  聽到鬼灯這麼說,站在旁邊看著他的白澤忍不住伸手掩住嘴,像是要忍住笑似地瞇眼發出噗的一聲。

  「欸,你選老龜嗎?很好啊,那明天就去找老龜,噗呼呼呼。」

  「就您的專業來看,我第二個關卡要去拜訪哪一位祥瑞?」鬼灯將書整齊地立在桌上,用桌上書架整理好。

  「不是要找老龜嗎?」白澤持續保持那種掩著口的輕浮笑容,直到鬼灯拿書毆了他的屁股。

  聽到通曉天下知識的神獸發出那種笑聲,鬼才會在下一關就選老龜。鬼灯不清楚白澤恥笑他的原因,但他好歹明白,四靈列為同位,沒有誰強誰弱的差異。依照性情,介之長的老龜並非好鬥的類型,但聽白澤那種反應,就知道跟麒麟類似,大抵是藉由其他方式來測試受驗者。

 而若是從鳳凰及應龍來選,這兩者在傳說故事及後世創作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強大。掌握火燄之力不死的鳳凰,及呼風喚雨的龍族,不論選哪邊都會是一番苦戰吧。

  考慮了一陣子,鬼灯伸出手,選了《龍的文化》出來閱讀。

  「喔喔,選擇鱗之長的龍來進修,是抱著什麼心思呢?可不是讓你找七顆珠子這麼簡單的考試喔。」白澤蹲在桌子旁邊,兩手撐著自己的臉,笑嘻嘻地看著鬼灯。

  鬼灯翻開了書,邊閱讀上頭的文字,邊說道:「我可不會自負到認為可以獨自對付風雨之神、地上人民又敬又怕的龍族之長,但考慮到這是考驗,我不認為祥瑞應龍會用粗淺的方式來測試我。龍圖騰信仰是中原國度最長久的圖騰文化,不只是驅邪擺飾,宮廟皇城皆會飾以龍族雕飾以達辟邪招福之效,可說是非常深入現世生活、與人類親近的祥瑞。我猜,他應該能做出適用於人類的考驗。」

  「算是思考方向正確吧。」將臉擠得嘴巴不受控制地嘟起,白澤望著鬼灯正在閱讀的章節,說了:「我猜,應龍應該會讓你過九龍陣吧。」

  「九龍陣?」

  「你看了就知道。」

  回想到這裡,現時依然乘著白澤的鬼灯,哪怕對神獸的既有知識從來不算少,但畢竟是第一次拜訪應龍,就算不是受驗之身,鬼灯依然有些緊張。

  而與西殿相對的東殿,或說木德殿,在此映入視線:青色的琉璃屋瓦,翡翠造的樑柱與地磚,伴以黃金裝飾,纏繞在柱子上及屋脊上的五色龍,富麗堂皇的美感,讓鬼灯想起中國信仰的宮廟。

  白澤就這樣載著鬼灯慢慢地降落,輕輕地落在連接木德殿的石橋,讓鬼灯從自己身上下來後,一下子幻化成身穿白衣的青年,笑著用腳輕敲石橋兩下。「踏進木德殿就算開始進行測驗,可以接受?」

  「明白了,九龍陣?」依照電玩來想,八成是對付九種不同屬性的龍,但鬼灯可不認為是這麼單純的RPG遊戲。他轉頭看向白澤,白澤擺了擺手。

  「不用想得太複雜,你進去晃一晃,大概就知道是在作什麼了。」白澤說著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操作了一下,大概是看他跟應龍之間的訊息吧。「應龍也說你通過了關卡,自然就能見到他。對了,沒有時間限制,當然我是建議你在晚餐前完成。」

  「會花那麼久的時間?」鬼灯停在橋頭回頭看著白澤。

  「那要看你的用功程度。」白澤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顆桃子,咬了一口。

  連野餐的點心都帶了,看來白澤不認為鬼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問題。鬼灯倒是不介意這個,他一直盯著看橋頭前的石碑,以及趴在上頭,跟拉薩犬差不多大,似龍似獅的動物。那小東西有著灰白色的鬃毛,銀白色的鱗甲,尾巴長長地在後頭揮啊揮,末端居然有一撮毛,同樣是灰白色,末端卻是有著黑色,像是沾了墨汁的毛筆一樣。

  鬼灯驚訝地張著嘴,跨開腳,離開了石橋,走到石碑前。

  「這生物難道會是……」鬼灯站在石碑前,看著那生物從石碑上稍微探前,咧開嘴好像對著鬼灯笑。鬼灯忍不住更往前,那動物的鼻子上還沾著黑色的液體,鬼灯於是從懷裡取出手帕替那生物擦了擦,那生物很開心地搖著尾巴。

  「這是傳說中的負屭?」鬼灯驚訝地說著,然後口中喃喃念著他過去學過的知識:「負屭,龍子之一,性情斯文,好筆墨,故人類請牠看管碑文。」

  「不錯嘛,有作功課。」白澤在旁拍拍手,而鬼灯視線往下,看著石碑上的文字,雖然刻上了字,字上頭卻又有墨跡,寫的是標準楷體。鬼灯看了看,開始念了出來。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性情各異,各有所好。」

  那是中國古代傳說,據說,龍的孩子都是類似於龍但卻非龍的形態,常言到「龍生九子不成龍」,長相皆有歧異,而牠們不僅外貌不同,還有不同的喜好,於是人類依照其職能安排牠們能待的位置,就好比讓負屭看管石碑一樣。

  而除了前頭十六個字,後頭也有其他的內容: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贔屭、狴犴、𧈢𧏡、負屭、螭吻、椒圖,還配上了浮雕,一眼看去皆為傳說中的龍子,不過……

  「果然超過九頭。」鬼灯摸著下巴說著。

  「九只是個虛數嘛,只是套個意思為多的貴數進去,其實應龍的子孫還不只這些呢。」白澤在旁邊補充說明。而鬼灯仔細看著那字墨及雕刻,又抬頭看看趴伏在石碑上的負屭,感嘆似的吐了口氣。

  「這字是您寫的嗎?寫的真好啊。」

  負屭笑得瞇起眼。

  於是鬼灯從袖子裡取出智慧型手機,「請問可以拍照嗎?」

  「呃。」白澤垮下了嘴,但負屭卻甩著尾巴,對著鬼灯點頭。鬼灯於是往後退了幾步,確認負屭及石碑都進了鏡頭,然後按下快門。

  等照片存下的那瞬間,突然碰的一聲,原本還在那裡甩動尾巴的負屭突然變成了與石碑連結在一起的石像,而且石碑上原本寫著負屭的陰刻處,像是布般將上頭的墨漬吸了進去,變成單純的石刻。

  這景象讓鬼灯瞪大了眼,他往前走看著那彷彿端坐在石碑上的石雕負屭,語帶歉意地說著:「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拍個照會讓您變成這個樣子。」

  「那就是牠的本體啦。」看到鬼灯這麼緊張的模樣,白澤忍不住出口吐嘈:「牠本來就是鎮守於木德殿的圖騰雕像,只不過剛剛有分靈附在上頭,才像是有生命般可以動起來,完成了任務後就恢復原來的模樣,本來應該要用拓碑--呃,我講太多了。看來你剛剛照相的動作也算是留下了墨跡。」

  「是嗎,原來如此。」將手機收起來,鬼灯露出遺憾的表情。「剛剛應該先好好地摸摸牠的。」

  「我猜摸起來一定很硬啦。」白澤說著往前方的廣場走,回頭看著鬼灯:「不繼續嗎?」

  鬼灯點頭,跟著白澤走的時候還不時回頭看原來的石碑,一副沒摸到負屭是很可惜的事的態度。

  他們繞過前庭中央的座台,走上了階梯,階梯盡頭的樓層可以看到綠色的牆,以及彷彿鑲在牆的正中央,長寬皆達四公尺,非常巨大的獸頭,說是鑲在牆上,卻可以看到一環一環的紋路,質感看起來也像碳酸鈣,也就是貝殼。那獸頭是從巨大的貝殼探頭出來,還有兩只短短的前肢趴伏在地上。那獸頭額上有鬃毛,兩只軟軟的肉角,皮膚光滑有著鱗片,嘴裡則是有銳利的牙齒。牠趴在地上,閉著眼睛,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這是傳說中的椒圖對吧。」鬼灯站在那巨獸前,瞪大眼觀察著眼前的巨獸,「背負著巨螺,不喜他人進入自己的領域,為保護住家會封閉自己,世人說其好閉,所以委託椒圖來守門。」

  在鬼灯說完這些後,椒圖突然張開眼睛,轉了轉,看向鬼灯,然後張開他滿是利牙的嘴。

  「此處乃完成九龍陣者得已通過,汝等尚未完成,速速離去。」

  說完,椒圖閉上了嘴,依然用他那雙大眼睛瞪著鬼灯。鬼灯靜靜地看了牠一會,用拳頭拍了一下手掌。

  「原來如此,九龍陣是這麼一回事。」鬼灯說著,後退了幾步,拿出智慧型手機,抬頭看著椒圖說道:「請問能拍照嗎?」

  「喂,這可不是某款用手機可以補捉怪獸的遊戲啊。」白澤盤著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關於這點常識我也明白。」確認了畫面上有將椒圖整個拍進去,鬼灯滿足地點頭,然後將手機恢復成待機畫面。「負屭守著的石碑上寫著各司其職,您也提過只要讓牠們放在該放的位置、完成應作的任務,牠們就會變成原形。九龍陣,應該就是將牠們全部恢復成原形的關卡,跟想像中的不同,是解謎遊戲。」

  「嘿,你一定以為是需要戰鬥的關卡吧,依照龍子的特性也有需要戰鬥的部分。」白澤笑嘻嘻地說著,鬼灯則從白澤身邊走過,沿著迴廊走著。

  「龍子應該是散布在木德殿的外圍,我去繞繞。」

  「好喔。」

  他們沿著迴廊繞到後殿,那邊不像前殿那般由椒圖守著,而有幾間房的門沒鎖。第一個看到的房間是「兵器庫」,在鬼灯伸出手準備打開門時,白澤抓住鬼灯的袖子,白著臉說著:「我勸你不要第一個調查這裡。」

  鬼灯看了白澤一眼,鬆開手。他其實也能想像的到這裡躲了哪個龍子。

  下一扇門,寫著「書房」,鬼灯輕輕推開門,看到裡頭有個工作文案,靠牆還有幾個櫥櫃,櫃子裡放著一些古玩,而正對著文案則是好幾個書櫃。鬼灯朝著書櫃走去,很快就看到一頭異獸:看似如虎,比老虎還大隻,有著綠色的毛皮,以及紅色的鬃毛及背毛,這頭大貓正伏在書櫃之間,閉著眼睛休息。

  「這是狴犴。」鬼灯說著立即拿出了手機小心地拍了一張。「好訴訟,喜愛正義,裁決特有威嚴。是我特別喜歡的九子。」

  說完,鬼灯回頭看著在旁將兩手放至口袋的白澤,白澤知道鬼灯的意思,聳了肩。

  「那裡放著許多地上的檔案。你知道的,我們祥瑞偶爾也得裁決地上的事,對應龍來說他屬龍族之長,與中原人民特別是領袖特別親密的龍族,自然是不能避免的。」

  「原來如此,所以這裡是應龍大人的辦公室。」

  「嗯,不過地上現在多半已經是西方的系統,這龍圖騰的信仰已經不多見,狴犴變得很閒了。」白澤說著走離書櫃區,回頭對鬼灯說著:「暫時也沒有能讓狴犴幫的上忙的地方,先來看看這。」

  鬼灯跟了上來,看白澤往書案的方向一比。鬼灯湊前,看到靠著書案的座椅上頭有著什麼。

  椅子上擺著一副月琴,有一條黃色的小龍纏繞在上頭,用牠的爪子輕輕地撥著弦。

  「囚牛!」鬼灯立即拿起手機拍了了一張,「最常被稱為龍生九子當中的長子,喜好音樂,於是人類將其刻在樂器的頂端。」

  「我決定不吐嘈你每看到一隻龍子就想拍照的行為了。」白澤笑著聳肩。「正如你所見的,囚牛,既然牠喜好音樂,所以就要製造值得讓牠和樂的音樂了,就由我--」

  白澤說著張開了嘴,而鬼灯一掌打在白澤的嘴上。

  「啊嗚?!」

  「您別亂搞,這裡讓我來。」鬼灯將白澤推到旁邊,然後看著在椅子上的囚牛,恭敬地說著:「囚牛先生,是否有幸能請您替我伴奏呢?」

  那條盤在月琴上的小龍眨眨眼睛。

  鬼灯於是後退一步,稍微咳嗽清了一下喉嚨,深吸一口氣直入腹部,而後張口,宏亮的男中音自腹部而出。

  這是平家物語‧壇之浦大合戰,無耳芳一作的那首?白澤站在旁邊一臉不以為然地聽著鬼灯唱歌,而那條纏在月琴上的小黃龍尾巴甩了甩,在鬼灯唱到第二段時,開始撥起了琴弦。不是吧?這也能幫忙和樂?白澤張大嘴,驚訝地看著鬼灯主唱、囚牛伴奏。

  等到鬼灯唱完,囚牛也作了樂曲收結,慢慢地撥起最後一音,讓琴音迴蕩在屋內,餘音無窮。

  「彈得好,厲害。」鬼灯忍不住拍起手,認真地說著:「僅聽了第一段樂就能立即和樂,還能作這麼完美的收尾,不愧是聞名天下的囚牛。」

  囚牛趴在琴頭上,又搖了搖尾巴。

  突然,噗的一聲,那月琴滑下躺在椅子上,不知何時已成了龍頭月琴。

  「好了,完成了囚牛的關卡。」白澤右手拍左掌,口氣乾巴巴的說著。鬼灯則往前,輕輕地捧起囚牛月琴。

  「等好好地將牠收起來才行。」鬼灯說著,單手捧著囚牛,走到櫃子前用另一隻手打開了櫃子,翻找了一陣,總算找到琴盒,將囚牛收了進去。但鬼灯沒立即關上櫃門,而是停在櫃子看了好一會。

  「應龍的珍藏太吸引你了,慢慢看啊。」白澤笑道。

  「不,我只是在想,果然有好好完成任務的話能得到額外的好處。」鬼灯說著,從櫃子裡取了些東西。「我得借點東西完成九龍陣。」

  白澤看著鬼灯拿出的東西,單手一擺。「請吧,應龍應該不會介意。」



  他們繞出了書房,走向後殿往下的樓梯,樓梯的盡頭,後院,可以看到有頭巨大的物體在那兒緩慢地移動,遠遠的看,看起來像是頭似龍的大烏龜,那大小足夠搬一台業務用冰箱了。

  贔屭。鬼灯喃喃地念著這名字,用手機拍了張照。這龍子力大無窮,足以背五嶽三山,世人稱其好背,常讓他背負著柱子或巨碑。那馱負著重物依然呵愛的形象,也傳到了日本;在日本,「贔屭」代表的是作為後援、充滿偏袒的意思。想到此,鬼灯不由得發出嘖的一聲。

  「是贔屭啊,要讓牠一直馱著的就必須永遠不動呢。」白澤趴在扶欄上望著底下的贔屭,而鬼灯點點頭。

  「很不錯,您要坐上去看看嗎?」

  「不了,那種愛有點沉重,是不是?」白澤說完起身,輕巧地從階梯上下去,「下去看看?」

  鬼灯於是跟著白澤下去;他在上方也看到後院有其他造景。

    尤其是樓梯左右兩側能看到疑似水池的巨槽。

  說是「疑似」,也是因為那巨槽深度有兩公尺,卻只有大約二十公分高的水。明明是環繞在殿旁的池子,僅有這樣的水量,讓人感覺這石頭做的水槽已經廢棄很久沒有管理。鬼灯下了樓梯後,爬上了巨槽邊緣,坐在牆上往下頭看。

  「你想要玩水嗎?」白澤在牆旁邊問著,而鬼灯則開始脫下草鞋。

  「有幾個龍子是水屬的,我猜想應該能在裡頭找到幾隻。」鬼灯說完,反手將草鞋往後遞。「請幫我拿著。」

  「我沒理由幫你收鞋子吧。」白澤雖然這麼說,卻還是接過了草鞋,然後看鬼灯將下襬綁好在腰上,捲起褲管後跳了下去。白澤抱著鞋子爬上牆,看到鬼灯踏著淺水四處察看。石槽的水很淺,不過裡頭的水依然很清澈,這說明有龍族在管理。知道這點的白澤,猜想不知道鬼灯是否從這裡看出有龍子藏在裡面,於是他在牆上站起來,跟著石槽中的鬼灯一起移動。

  「跟水族比較有關的,是蒲牢、𧈢𧏡、螭吻吧。」鬼灯邊走邊回想著。蒲牢是住在水邊的小龍,螭吻則是龍頭魚身的類型,至於𧈢𧏡,依照前人陳述,其是住在水邊的大蜥蝪,聽起來像是鱷魚。

  「嗡!」

  突然一陣宏亮的聲音傳來,鬼灯停下了腳步,白澤則掩住了耳朵。鬼灯低頭一看,看到水裡冒著泡泡。

  「嗡!」那銅鐘般的聲音又響起來。

  鬼灯立即彎下腰,用雙手撈了撈,捉出了一隻身體像蛇一般捲起來、頭卻幾乎跟身體一樣大的銀色小龍,牠一看到鬼灯,又露出驚恐的表情,張開口喊道:「嗡!」

  「是好鳴的蒲牢啊。」鬼灯馬上掏出手機替牠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將牠捉進手裡。「在將牠放到適當的位置前,牠似乎還有點用。」

  「嗡!」蒲牢一臉驚恐地看著鬼灯,而鬼灯將牠轉向水面,就這麼帶著牠行走,一路上蒲牢似乎有些驚慌,頻頻對著水面嘶吼,激起了一陣陣漣漪。

  沒多久,有一股聲音從水面下竄走,像是被聲音嚇得逃竄。

  「水生動物果然對聲音很敏感。」鬼灯立即從後追上去,沒兩下就捉住了水裡的東西。鬼灯用手抓起來,那東西立即在鬼灯的懷裡掙扎,甩動著魚尾,龍口吐著水泡。

  「螭吻,暫時還沒辦法讓牠歸位呢。」鬼灯說著抬起頭,將螭吻遞給白澤。「白澤先生,請幫我拿一下。」

  「這很奇怪吧,喂。」白澤雙手接過還在抖動的螭吻,然後鬼灯拿出手機,對著抱著螭吻的白澤拍了一張。

  「螭吻喜歡高處,所以得先帶著牠走。嗯,果然問題還是出在𧈢𧏡。」鬼灯繼續抱著蒲牢前進,蒲牢也似乎因為習慣了鬼灯,或是放棄掙扎,牠不再鳴叫了。這對鬼灯來說反而有利,他豎起耳朵,專心聽著水聲。

  「你有什麼頭緒嗎?」白澤蹲在牆上看著下方的鬼灯,他緊緊地抱著螭吻,免得螭吻的尾巴打得自己的臉腫起來。

  「𧈢𧏡好飲,理論上會待在出水口那邊。」聽著水聲,感受水流,鬼灯小心地朝著出水的方向前進,大約繞了半圈,鬼灯看到那趴伏在水中,朝著牆上流出的水不停地舔著,看似爬蟲類卻有角的巨獸,就知道自己找到了。

  「然後拿出手機,對𧈢𧏡拍了張照,我都能讀懂你的SOP了。」白澤坐著牆上看著鬼灯完成例行公事,在鬼灯心滿意足地將手機收好後,靜靜地看著拼命舔水的𧈢𧏡,然後抬頭看著那幾乎不算出水的出水孔。

  鬼灯將耳朵貼在出水孔旁邊,聽了一會。

  「能聽到水聲及機械聲,說明不是裡頭沒有水,而是有人將開關關起來。」鬼灯說著,回過頭,望著白澤。「白澤先生,能幫我看一下開關在哪嗎?」

  「我?」白澤愣了一下,而他望著鬼灯比比額頭的手式,不覺皺起眉頭,「你是說透視?不,就算這樣也……等等我根本就不用幫你啊,倒不如說如果幫你的話就違規了。」

  「果然如此。」鬼灯的反應倒是很平淡,這讓白澤感到疑惑,他本來想,突然拜託他這事的鬼灯會因為自己的拒絕而跟他吵架。而鬼灯只是轉過身,看著出水孔。「開關應該離出水孔不遠。」

  鬼灯又將耳朵貼在牆壁上,然後捉出浦牢,把他的頭按在牆上。

  「嗡!」蒲牢又慌張地喊叫,而鬼灯聽了一會,又換了位置,然後再將蒲牢按上去。重覆幾次這個動作,連坐在牆上的白澤都忍不住說「真殘忍啊」,而鬼灯突然停下來。

  「就這裡的聲音不一樣。」鬼灯站在離出水孔往右三公尺的位置,用拳頭往牆壁東敲西敲,然後按住其中一個磚頭,用力往前按。

  磚頭往內凹陷,而整個堡殿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笨蛋,快上來。」白澤立即對著鬼灯伸出了手,而沒多久,石槽內側傳來了聲音。

  嘩啦啦--

  彷彿瀑布的水聲傳來,出水孔湧出了大量的水。原本沒精神的𧈢𧏡突然瞪大了眼,迫不及待地鑽進了排水孔裡,沒多久,那二十公分高的水位已經上升到快跟一個成年男人一樣高。

  鬼灯幾乎是立即反應過來,爬上圍牆時只弄濕了褲管幾公分,他跟白澤坐在牆邊,看著排水孔變成金屬龍頭,從龍口排出大量的水。

  「這算讓𧈢𧏡變回原形了吧。」鬼灯邊說邊輕拍蒲牢安撫。

  「應該是沒問題,只不過我什麼時候能放下螭吻?」白澤一臉無奈,他從抱著螭吻開始,衣服就一直濕濕的。

  「還請您再忍耐點。」鬼灯說著從牆上躍下,回到了後院,「至少得找到嘲風,牠倆都是高處的好伙伴。」

  「是是是,要不然得由我飛上去將牠擺好是吧?」白澤轉過了身,坐在牆上看著鬼灯手抱蒲牢走來走去,「你要先安置蒲牢?」

  「嗯。」鬼灯往四週望去,觀察附近的建議。蒲牢是海中的龍子,非常喜歡鳴叫,因為牠警覺性夠高,總是第一個察覺到危險而大喊。這樣的牠,世人將其製作成洪鐘的頂端,好使鐘能鳴得響亮。

  於是,鬼灯停留在一個對著正東方的涼亭中,把蒲牢掛在上頭的橫樑。蒲牢用尾巴捲著橫樑,望著下方的鬼灯,露出不安的表情。

  「這裡,我就不禁感覺到人類的恐怖之處。蒲牢之所以鳴叫,是因為幼小的龍族也是存在天敵的。」鬼灯說著,拿出手機找尋自己存放的影片檔,將聲音開到最大。「那就是鯨魚。」

  手機影片的鯨魚發出吼叫聲,而蒲牢瞪大雙眼,在鬼灯用雙手掩住雙耳時,蒲牢發出極為響亮的鳴叫聲。

  「鏗嗡----!!」

  鬼灯在這劇響響起時,早就離開了鐘亭,他看著變回原形、成為一只大鐘的蒲牢,搖了搖頭。「為了讓蒲牢叫得更大聲,人類甚至用鯨魚模樣的鐘鎚來擊打他,人類啊,真殘忍。」

  「拿鯨魚鳴叫的影片嚇他有比較不殘忍就是了。」確認鐘聲響起後,白澤從牆上跳下來,來到鬼灯旁邊。鬼灯聽到白澤這話露出驚訝的表情,像在說「比起鯨魚鎚,鯨魚影片當然溫柔的多了吧?」

  「好啦好啦,我們來確認一下剩下的龍子。除了我手上的螭吻--」白澤抬起頭,默算著剩下的龍子:「守門的椒圖、剛剛看到的贔屭、書房的狴犴,剩下的是嘲風、狻猊……啊,還有睚眥。先不論全部解決完椒圖應該就會放人過去了,睚眥我拜託你……」

  「噓。」鬼灯突然打斷白澤的話,而他看向白澤的後方。鬼灯的視線讓白澤不安起來,白澤微微回頭,而他看到身後有一頭全身赤紅,頭的兩側長著小小的肉角,卻全身毛絨絨,鬃毛圓蓬蓬,看起來像頭獅子的巨獸。牠盯著白澤看,鼻子噴出了熱氣,帶著濃濃的香氣。

  「狻猊?」白澤脫口而出,而他發現現在還是鬼灯接受考驗而不應該講出來的時候,低聲說了「唉不好」。

  「的確是狻猊沒錯。」鬼灯盤起了手,說著他在書上讀到的知識:「最喜歡的是煙,最愛保持坐姿,也因為這樣,要不成為神明的坐騎,要不就是成為世人香爐腿上的雕飾。」

  「我當然知道啦,別小看爺爺。」只不過,喜好坐著、幾乎不太動的狻猊,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還對著自己噴氣?白澤狐疑地看著越走越近的狻猊,看著狻猊揚起頭,鼻子像在聞東西般的動著,眼睛也從頭到尾都盯著自己看。接受考驗的可是鬼灯耶?白澤疑惑地想著。

  「白澤先生,我猜狻猊是被蒲牢的叫聲引來的。」鬼灯站在白澤後方,拿起手機對著狻猊拍了一張照。「牠看起來對您很有興趣呢。」

  「是、是啊,為什麼呢,在闖九龍陣的不是你嗎?」

  「白澤先生,您應該比我更懂這方面的知識吧?我是指,狻猊喜香。」鬼灯稍微後退一些,退到了蒲牢鐘旁邊。「這裡的香不單單指香氣,而是供奉神佛的焚香,是用高級木頭、香料、藥材製作而成的。」

  說到這裡,白澤瞪大了眼。

  高級木頭、香料、藥材,那是在天國開漢方店的白澤每天都在接觸的東西,也就是--

  「狻猊很愛吃焚香的原料,嗯,牠一定是在白澤先生身上聞到熟悉的氣味。」鬼灯用著極為平淡的語氣說著,同時面無表情地看著被狻猊追著的白澤。

  「你在旁邊說什麼風涼話!狻猊除了有點佛性、吃飽的時候很沉穩以外,其餘特性跟西域獅子沒什麼兩樣啊!」白澤邊跑邊尖聲叫著,因為後方的狻猊快要撲到他身上了。鬼灯心想,是因為白澤手上還抱著螭吻,讓他忘記可以化身成四足巨獸逃跑的事實吧。

    而被白澤抱在懷裡的螭吻似乎也因為這樣的追逐而慌亂起來,牠拼命地在白澤手中掙扎,讓白澤既要努力逃跑還要避免螭吻從手中滑出去。

  「搞什麼!為什麼我一直碰到這種事!」白澤大聲抗議,話才說完,螭吻就滑出白澤的手,在陽光之下來個鯉躍龍門的美姿,讓白澤煩躁地停下來伸手把螭吻抓回來。

  正是這個停頓,讓白澤感覺到有巨大的陰影蓋過自己;白澤不用抬頭,也知道狻猊從後躍到自己上方。反應不及的白澤,只得抱緊螭吻整個人蹲下來,等待隨時臨來的啃咬抓扒。

  不過,白澤並沒有如自己所想的遇害。

  他聽到了極尖銳的鳥叫聲,以及鳥獸在打鬥的聲音。

  白澤抬起頭,看到狻猊在旁邊滾了一圈,然後有什麼拍著翅膀在對牠吼叫。仔細一看,是長著羽毛,臉卻看起來像爬蟲類,活像是始祖鳥的生物。

  「總算把嘲風引來了。」鬼灯這時來到了白澤身邊,將他扶起,然後伸手接過螭吻,抱在懷裡。「白澤先生,謝謝您保護螭吻。」

  嘲風,狀似鳳凰的龍子,好風險及高處,有震懾妖魔的驅邪力,於是人們將牠安放在屋頂的邊緣來辟邪。白澤隱約想起這些,而螭吻也是在高處守候的龍子。

  「辛苦您了,白澤先生,不營造一些風險場景,嘲風是不會現身的。」鬼灯說完,抱著螭吻跑向嘲風,單腳躍起,捉住了嘲風的腳。嘲風拍了翅膀,一下帶鬼灯上了屋頂。

  這麼輕巧?白澤哭笑不得地看著鬼灯順利地踏上屋頂,而嘲風也像很滿足似的,在屋簷上方化為石像。但這問題沒解決啊,白澤看著依然盯著自己看的狻猊,而狻猊嘴上流出了口水。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不知道這成句是哪裡來的,但一直都是至理名言。雙手空出來的白澤總算想到能變回真身往上飛,但他飛到一半感覺到有東西在後方時,他才想到神佛座騎沒可能不會飛行的。

  「這下該怎麼辦啊,可惡!惡鬼!」白澤馬上飛現站在屋脊正中央的鬼灯,鬼灯也一手抱著螭吻,另一手對著白澤揮揮手。

  「就在這裡,白澤先生,快躲到我後面。」

  這傢伙是要--白澤突然領會了什麼,立即躍到鬼灯身後,化身成人形,然後用手搭著鬼灯的背藏在身後。

  這時狻猊也將他的肉墊踏在屋頂上,一步一步地朝著鬼灯及白澤前進。鬼灯單手抱著螭吻,另一手張開,像是要保護白澤一般。

  狻猊突然坐下來,對著鬼灯張開口,咆哮了一聲,瞬間帶著香氣的火花從牠口中噴出,在屋頂上燒出烈燄。狻猊愛吃香火,正是因為牠肚子裡就是個火爐,回想起這些的白澤吞了口口水,果然狻猊是有點餓了,不惜噴出火花也要逼他們就範。白澤心想,惡鬼所猜想的事最好發生。

  而鬼灯懷裡的螭吻鼓起了身體。

  噗囌囌--!巨大的水花從螭吻口中噴出來,在屋頂上漫延的火一下子就被澆熄,混在風中成為清爽的風,也將狻猊全身淋得溼透。螭吻,好吞,屬水,人們為了避免火災,而將牠安置上屋脊上頭。滅了狻猊帶來的火,螭吻似乎感覺滿足,就從鬼灯手中掙脫,自行爬向屋脊角落,化身為咬著屋脊的金屬龍魚。

  「為了逼螭吻工作而惹怒狻猊,真是恐怖的行為。」白澤小心地從鬼灯身後出來,看著因為被淋了一身水,鬃毛全垂下,看起來極為狼狽的狻猊,心想被捲進這災難的狻猊也太可憐了。

  鬼灯將手合進袖子,看著甩頭將水甩乾的狻猊。「那麼該馴服這頭大貓了。白澤先生,有辦法讓我倆一起平安的下去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又是想用我來當誘餌嗎?」白澤無奈的說。

  鬼灯搖搖頭,他把手從袖子裡抽出來,拿出的東西讓白澤差點暈倒。

  他手裡拿著一束上好的佛香。

  這讓狻猊又提起精神,神采亦亦地望著鬼灯。

  「這束香,是在書房的櫃子裡找到的。」鬼灯將香拿在狻猊面前比劃了一下,像拿逗貓棒在逗弄貓咪一樣。「我原本想自己引誘狻猊,只是沒想到牠對白澤大人更有興趣。」

  「不,你是知道的吧,絕對知道吧?」白澤垮下了嘴。「要把你帶到哪裡?」

  「贔屓那裡。」鬼灯說著,而白澤眨了眨眼。

  「也行。」白澤一下變成了神獸姿態,然後催促著輕輕揮動佛香的鬼灯來乘坐。鬼灯手拿著香,確認狻猊有跟上來,於是拿著香倒退走,直到白澤那裡,就側坐在他背上,然後讓白澤載著他飛下屋頂。

  正如他所想的,狻猊也跟著飛了下來,鬼灯心想,這好引誘狻猊來到贔屓那邊。

  白澤繞了一圈,才看到走了半圈的贔屓,於是白澤飛到贔屓上方約一公尺的地方,讓鬼灯可以小心地下來,站在贔屓的上頭。好背的贔屓沒吭一聲。而這時,狻猊也降了下來,停在贔屓的背甲上。

  「很乖、很乖。」鬼灯撫摸著狻猊的鬃毛,剛剛那短短的飛躍時間,已足以將狻猊的毛髮吹開。被順毛的狻猊露出放鬆的表情,也端坐在贔屓的背甲上,於是鬼灯拿出了香,放入狻猊口中。

  含入佛香的狻猊張開口,吐出了青煙,牠露出愉快的表情,然後又吐了一股濃煙,散去的時候已經是座巨型金爐了。

  「好了,接下來。」鬼灯說著輕輕從贔屓身上跳下來,著地時對著贔屓說著,「贔屓大人,麻煩您將狻猊大人帶回適當的位置,就是前庭那個高台。」

  贔屓搖頭晃腦,好像表示同意,於是邁開腳步,朝著前庭的方向前進。

  「順利的話,當贔屓回到座台上,牠也會變回支座的原型。」鬼灯看著走遠的贔屓,如此思考著。

  「順利的話啦。」白澤擺了擺手,「贔屓走路很慢的,你要站在這直到他變回原型吧。」

  「不,只剩下兩個龍子。」鬼灯說完,轉過身,從殿旁的樓梯再度往上走。白澤一聽到這數字,開始用手指扳算起他們究竟讓幾個龍子變回了原形,負屭、囚牛、𧈢𧏡、蒲牢、嘲風、螭吻、狻猊、贔屭,這一數算下來,白澤可想起了那最最不妙的龍子。

  該不會……白澤跑上了樓梯,到達上頭的長廊時已氣喘噓噓,但他還是邊喘邊跑,想找到鬼灯,直到繞了半圈,他看到鬼灯停在兵器庫前,準備打開門。

    而白澤早一步將手壓在門上。

  鬼灯瞥了他一眼,說著:「白澤先生,為什麼阻止我?」

  「你應該知道這裡頭的龍子有多危險。」白澤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

  靜靜地看了白澤一會,鬼灯嘆了口氣。「怕的話,就別想通過考驗了。白澤先生,我是不會在此退縮的。」鬼灯說完,輕輕用左手架開白澤的手,然後打開兵器庫的門。

  「誰擔心你了!」白澤在鬼灯進去門內的時候大聲喊著:「我擔心的是我自己啊!」

  鬼灯沒有回應,於是白澤立即跟了進去,看到鬼灯在欣賞裡頭的兵器,戟、矛、長柄刀、斧、槍,每個都是千錘百鍊、上好的鋼鐵所打造,讓鬼灯不禁讚嘆每把兵器的作工。看到鬼灯這副悠閒的模樣,白澤只是站在門口,雙手抱在胸口,像是有點冷似地抓住兩臂的袖子。

  這個兵器庫會有怎樣的龍子,鬼灯不可能不知道。

  剩下兩個龍子,狴犴在書房,而在兵器的,叫作睚眥。睚眥也是個動詞,意指憤怒時瞪大眼睛的模樣;而作為龍子的時候,牠是個龍頭豺身,剛烈勇猛,嗜殺好鬥,喜歡寶劍,會銜著劍滅除所有邪惡,而被世人製作於刀環或是劍鍔,張口吞下劍刃的部分。睚眥還有一個特性,那就是牠的記性非常好,會將所有得罪牠的事物通通記下來。

  這麼說來,還真的是跟這個惡鬼很相似啊。白澤不禁喃喃自語。

  而忽然,白澤感覺背脊一冷。

  白澤轉過頭,門是關著的,門後面也感覺不到什麼動靜,覺得詭異的白澤又回過頭,他只看到鬼灯依然在觀察兵器,但就在鬼灯拿起方天畫戟端看欣賞時,有個黑影從鬼灯腳下竄了上來。

  「惡鬼!」白澤喊了一聲,而黑影在一瞬間消失,鬼灯整個人搖晃了一下。

  吞了一口口水,白澤手按著後面的門板,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鬼灯,小聲地說:「還好嗎,小哥?」

  鬼灯低下頭,沉默了一會。

  他的手像確認一般地舉起方天畫戟,在自己面前比劃了一下。

  這個動作讓白澤感到不妙,他手按著背後的門板,嘴角不自覺地抽動。

  中國呢,有句跟睚眥有關,那就是「睚眥必報」,意思是,哪怕是令人狠瞪的微小仇恨,也一定要追到天涯海角,非報復不可。睚眥啊,可說是復仇的代言者。

  牠的相性跟鬼灯太合了。

  白澤立即打開門奪門而逃,跑沒幾公尺,門就被利器給掀裂;從門後衝出來、抄著一手方天畫戟的,是緊咬著利牙、兩眼發紅、瞪著白澤的鬼灯。

  「我就知道你會被睚眥附身啊啊啊啊!」白澤馬上在長廊上彷彿揮著手刀般地努力奔馳,鬼灯則是像般若般從後頭揮舞著方天畫戟從後追上來,一路上砍裂了不少扶欄巨柱。這還像話嗎?陪個考還要遭受多少災厄?更何況鬼灯感覺像是故意給睚眥附身的,因此傷到白澤什麼也有個被睚眥附身的藉口。白澤一邊跑一邊埋怨著,心想應該死命阻止鬼灯去接觸睚眥,而鬼灯明知道有這個危險,為什麼不將睚眥留到最後調查?

  跑著跑著,白澤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鬼灯是故意被睚眥附身的,白澤邊跑又重覆想了一次。鬼灯可不是迷糊蛋,明知道會被附身,應該會先想個不會被附身的辦法,或是事先跟他討論,也就是說,被附身是鬼灯的策略。

  同時代表,鬼灯知道白澤哪怕是在這種狀況,也能想出辦法解決問題。

  「可惡,到時你被說是作弊我可不管你!」白澤揮去額上的汗,拼死拼活地邊跑邊察看內殿;如果他沒搞錯的話,鬼灯的意思是要把睚眥引到那裡!

  打開了門,白澤用力一撲,整個人撲進書櫃之間,刀槍揮舞的聲音也從後傳來。

  「吼喔喔喔喔喔!」

  猛獸的巨吼從白澤與鬼灯間發出。

  白澤感覺整個人變得僵硬而動彈不得,刀槍聲也在此時停了下來。趴在地上的白澤勉強地回頭,在他身後的是巨大的類貓巨獸,而鬼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只是用那發紅的眼睛瞪著那頭大貓。

  狴犴,喜愛司法的龍子。牠端坐在鬼灯與白澤中間,看看鬼灯,又看看白澤。

  「快、快幫我解決一下。」白澤小聲地說著,而狴犴端坐了一會,又吼了一聲。

  鏗鏘聲響起,鬼灯手上的方天畫戟落在地上,不知何時,銜著刀刃處成了龍首,看來睚眥認為仇恨已解,甘心化形。

  仇恨已解,是因為狴犴裁決這種仇恨不值得如此過份的回報吧?白澤掩著嘴,受到神獸的公正判定還了清白讓他有些開心,白澤看著鬼灯,幾乎要笑出聲,而突然有什麼砸到他頭上。

  「好痛!」白澤唉了一聲,他看到落下的是尚書,然後又有一連串東西往他頭上掉。在白澤唉了好一陣子,抱頭要跪下來時,他看到落下的是古文尚書疏證、古文尚書註疏、古文尚書撰異、古文尚書考證。

  而鬼灯用袖子輕輕地擦去了額上的汗,「不愧是狴犴大人,牠要您回去讀讀尚書這本講述君臣之道的名著呢。」

  「欸!這什麼鬼判決!」白澤抱著頭不甘心地哇哇叫著,「就、就算是好了,這不就代表我跟你的恩怨不過一本書就能解決的嗎?你這小心眼的。」

  這話讓鬼灯皺起了眉頭,他張開口,正想說什麼,在他們兩個中間的狴犴突然站起來,繞過鬼灯,就這麼走出門外。白澤與鬼灯靜靜地看著那走出書房的狴犴,回頭相視一眼,於是鬼灯撿起了化身為方天畫戟的睚眥,白澤也走出門外,看到狴犴在長廊上緩慢前行。

  「那個方向,是木德殿的正前方。」白澤靠著走廊扶欄,說著:「狴犴最常出現在衙門的門上,看來,牠是要去椒圖鎮守的大門。」

  「看來這九龍陣算是破了。」鬼灯垮下肩膀,明顯可以看出他鬆了口氣。「我去將睚眥放回牠的歸處。」

  「慢走,我等你。」白澤靠著扶欄伸了個懶腰。

  將睚眥擺好,收拾過兵器庫,而鬼灯走向書房時,白澤也將書房整理過一遍了,於是他們一起走向木德殿的殿前,途中,也看到階梯下前庭的座台上,狻猊化身的香爐就在那,而下頭就由已經化為柱石的贔屭駝著。他們一同來到了殿前,看到門已經變成了金屬製的大門,上頭有狴犴的雕刻,而不知何時,椒圖已成了門把上的拉環。

  「恭喜你,這算是過了應龍的關卡了。」白澤心不在焉地拍拍手,然後往這大門一比。「請進吧,啊,可別對應龍說要聘請龍子至地獄喔。」

  「如果牠們要來,也是得經過一般的面試關卡。」鬼灯說著將手伸出去,還沒碰觸椒圖門把,鬼灯就睜大眼睛,停下了動作。

  「怎麼了?」看到鬼灯那不尋常的表情,白澤也不安起來。

  只見鬼灯微微發抖,慢慢地抬起頭,看向白澤,「怎麼辦,白澤先生。」

  「發、發生什麼事?沒事的,應該都能解決。」白澤慌張地回應,而鬼灯嘆了口氣。

  「我忘記給睚眥拍張照了。」

  「這種事就算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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