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4日 星期日

[鬼←→白]大試煉DA 六







  致,閻魔大王及地獄的各位,我於五德殿接受測試,已經第三天了。

  今日的考驗比我想像中的順利,也得到許多值得參考的資訊。這次是木德殿的考驗,亦是第一次以這麼近的距離會見應龍大人;也許是因為有按照規矩通關,應龍大人對我十分友善,「木」的印記也植入手中。返回西殿休息時,已經接近申時。還剩下五天接受考驗,今天也是會提早休息,以保持體力。目前為止,幾乎都是體力、智慧、道德兼俱的考驗,得好好集中精神才行。

  那麼,我明天會繼續努力的。



  將手中的筆收回,鬼灯用清水洗去筆上的墨,再置上白巾使其吸去水份,順開筆毛後,掛上筆架;鬼灯總是在白澤的臥室完成這些工作。他伸了個懶腰,將筋骨鬆開,然後從椅子上起身,轉身看向那張在房間中央的大床。

  「白澤先生,您現在好多了嗎?」

  鬼灯面無表情地看著趴在床上、裸著上身,後腰貼著六塊藥膏貼布的白澤。

  「你說呢,我連翻身都翻不動。」白澤抱著枕頭輕嘆一口氣。

  「只因為跑太多步就閃到腰的您該作點保健運動了。」鬼灯說著挪動身子,坐在白澤的旁邊,低頭看著白澤貼了腰部的位置,「我只是好奇,您那六隻腰眼貼上了藥膏,不會痛嗎?」

  「唉,早就閉上了,何況那邊不只是腰使力,眼睛動的時候也在使力,根本二重肌肉痠痛。」白澤又嘆了口氣,在枕頭蹭了一會,然後側過臉,用一隻眼望向鬼灯。「日記寫完了?」

  「算是。」鬼灯合上了紙,裝進信封,在白澤面前裝好。

  鬼灯從第一天來到五德殿就在寫這東西。最初白澤認為是情資匯報,但看鬼灯不介意白澤偷瞄,還會主動詢問白澤是否有不能透露出去的訊息,就知道那不是鬼灯的本意。

  是遺書?白澤在第二天時順口問了,鬼灯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淡淡地說「也算是」。白澤說這次的試驗有死亡的可能性,這點鬼灯不是沒預料到,就算白澤及祥瑞們極盡所能地保住鬼灯的性命,難免還是會有重傷、昏迷、失憶等可能性,這些鬼灯無法預測,白澤也不保證不會發生,因此鬼灯想盡可能地留下記錄,好在他得以歸返時,無論發生什麼,至少還能讓地獄那邊知道他經歷些什麼。

  照白澤來看,他會覺得這也許有點多餘,因為前兩個關卡鬼灯都很順利地通關了,但也很難說;好比,今天所闖的九龍陣,若是鬼灯有記錯一點龍子的特徵,說不定會被噴火燒死、溺死、被一刀刺死,哪怕不成龍也通通擁有神力,純粹是鬼灯將龍子的特徵記得老熟才能安然通關。

  想想後面的關卡,更會覺得鬼灯這麼做說不定是正確的行動。白澤眼睛半瞇,慢慢地瞥向背對他坐著的鬼灯。

  「有打算問什麼嗎?」

  鬼灯坦率地點頭。「鳳凰自古以來就有不少記載,但老龜就不是這樣。文獻上,只提到他的長壽。」

  「嗯,你是想看看哪個比較安全對吧。」白澤打了個呵欠。「我就這麼問吧,地球還沒有生命前到處都還是岩漿蒸氣的年代,以及冰河時期,你比較想去哪裡觀光?」

  「齁,也就是阿鼻地獄跟摩訶缽特摩地獄想去哪裡吧。」

  「可以這麼說。」

  鬼灯思考了一會,嚴肅的表情能看到他認真地考慮。「我明白您昨天嘲笑的意思了,原來如此,火屬的祥瑞與水屬的祥瑞,而水屬在中國不是代表溫柔的水,說是寒冰還更為接近。並不是考驗本身,而是環境本身有風險是嗎。」

  哼了一聲,鬼灯點點頭。「勉強來選的話,就是水屬的關卡了。寒冷還能靠衣物來禦寒,但火燒就沒有防禦的餘地了。」

  「我也這麼想啦,不過,狀況沒有那麼順利就是了。」白澤又挪了挪身體,被擠成一團的臉頰使得白澤看起來非常懶散。「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叫老龜為『老』嗎?」

  「那是一種尊稱?」鬼灯稍微轉身面向白澤,他對此有點興趣。

  白澤則閉上了雙眼。「在這個星球,最先誕生的即是鳳凰一族,以及老龜。要爭先後這個恐怕不可考,不過現在的氏族之長已經不是初代,不論是鳳凰、麒麟還是應龍,都已經是後面好幾代,年紀說起來跟我差不多,除了應龍比我稍小外,鳳凰跟麒麟頂多比我大一點吧。不過,老龜雖然有後代,但鎮守於此的老龜一直是初代那一位,這已經不只是高壽的程度了。你就想想,連我們都得尊稱他為『老龜』,他的年紀會有多大吧。」

  「那可真是,幾乎可以說與這個星球同壽了。」

  「說的沒錯。不過,麻煩的點可不只這個。老龜長期醒來就兩次,第一次就是冷卻岩漿的前寒武紀,第二次就是冰河時期,現在是長期休眠,醒來也不會花太久的時間。」白澤說著,用雙手緩慢地撐起自己的身體,發著抖總算挪動腳,好讓自己能夠盤腿坐起來。「也就是說啊--」 

  「我懂了,現在的老龜大人還在沉睡嗎?」鬼灯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這意思是說我們得先等到他老人家醒過來,我們再去拜訪?」

  「也不是這樣。老龜的規則有點麻煩,呵呵。」好不容易坐正的白澤嘴角有些抽動,鬼灯不知道是白澤腰還在痛,或是他對老龜真的很沒辦法。「首先,我們在確定你要來的時候就已經向他匯報過,理論上,他能在這幾天內醒過來。」

  「這樣子,的確是等到老龜大人醒來再去拜訪比較好。」

  「不不不,你不懂。長眠的老龜醒來的時間非常短暫,何況若是將牠驚醒,會引發很恐怖的地殼運動……啊這個先不提。除此之外,雖然是休眠,但多少能夠感知外界的情況,因此在他旁邊等待的話,他會比較容易自然醒來。只不過--」白澤雙手壓著膝蓋,兩眼無神的平視前方,「大致上要等到一到七天的時間。」

  「不能喚醒,要在旁邊等待,運氣好的話,他老人家很快就醒了?」

  「嗯,運氣好的話。」白澤說這話時,嘴角又有些抽動。「而且要進行這個考驗的話,只容許進去殿裡一次喔。」

  「您是說--」鬼灯揚起頭,看向白澤時微微皺起眉,「除非在裡頭等待,否則不能想去拜訪就拜訪?」

  「對,而且一旦錯過老龜清醒的時間,大概就會錯過水德殿的考驗了,所以說這挺難辦的啊。」擺了擺手,白澤轉過頭,看向鬼灯,「打算怎麼做?」

  「明白了。」鬼灯站起身,撫平了有些皺折的衣服,轉身面向白澤。「我可能會跟您借一些東西。幾天份在低溫下等待是吧?衣物、帳幕、食物,需要拜託您的東西很多,在此先跟您說聲謝,事後會讓您開張支票的。」

  「喔?打算明天早上就出發嗎?」白澤咧開了嘴,鬼灯點頭回應。

  「您很明顯地表現出事不容遲,而我是信賴您的。」

  

  太陽剛升起,簡單的用過早餐,鬼灯於是背起大大的行囊,乘坐在白澤上頭,一鬼一獸就這樣輕飄飄地飛向北殿,來到那黑漆漆的黑曜石堡殿。白澤在落地時化身為人型,引領著鬼灯,一同爬上階梯之後,白澤立於石造的大門前,將手按在門上,輕聲說了句漢語,而後門緩緩地打開。白澤回頭小聲地提醒鬼灯跟上,鬼灯看了看黯然無光的殿內,心想這跟考驗亡者的道路真像,於是就悄聲進去,而後石門封上,裡頭再也不見光芒。

  鬼灯安靜地跟著白澤走著;是因為白澤穿著白色的衣服嗎,或是他本身算是神明呢,在黑暗中,隱約能看到的就只有白澤。鬼灯跟著白澤慢慢前進,感覺上往前走了很久,又有右彎,又有左彎;覺得上了坡,但大多數時間都是往下走。

  中間能感覺到氣溫越來越冷,當然不是空調變強了,鬼灯知道有股強烈的寒氣,自遙遠的地方不停向外擴散,代表他們走得越近,氣溫就越冷。中途白澤提醒鬼灯可以加上衣服,鬼灯點頭回應,卻沒立即加上;現在走路中的他肌肉暖了起來,於是鬼灯打算在停下腳步之後才將衣服穿好。

  他們又走了半小時,鬼灯察覺到他們到達了平地。

  四週從石頭縫間裸露出來的金屬礦石閃爍著光輝,彷彿星光一樣,這才讓鬼灯看清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廣大的石窟,論大小,比甲子園的球場還稍大些。這座宮殿底下居然有這麼寬廣的空間?鬼灯不禁喃喃自語,而泛著微光的白澤繼續往前走著,鬼灯透過四週的礦石光澤、白澤身上發出的光,很快就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不只是普通的廣場。

  在白澤的前方,有一塊巨石,大小跟有錢人住的透天厝差不多大。鬼灯深吸了一口氣,而白澤停在巨石面前,回過身。

  「來,小哥,這位是老龜。」

  果然是如此。鬼灯輕步地來到白澤身旁,放下行李的時候他感覺身體冷得比自己想像中的快,明明腳步才剛停呢。帶著水氣的寒氣,的確是從眼前這塊大石頭所發出的。

  「老龜大人尚在沉睡?」

  「嗯,不過現在是淺眠期,也許不用等太久。」白澤說著席地而坐,然後對鬼灯拍了拍地面。「你也坐吧,這是長期抗戰。」

    到這時,鬼灯終於打開行李,趁身體還暖和的時候穿上了外衣、手套、帽子、耳罩,也套上了兩雙襪子,然後往地上探了探。鬼灯從微弱的光芒中看到手中抓到的是一把硬土。

  「土嗎,很好。」說著,鬼灯從布包中取出了一把鏟子,在地上挖了一個洞,不大不小,大約一個榻榻米大。挖出來的土往旁邊堆,逐漸圍成一個土牆,一點一點地往上蓋,直到建成一座小窯,只留了兩個洞,一個小窗口對著老龜,而容人進出的入口則是在正對角。

  白澤一看就知道,那是為了抵禦風寒所建的土屋,隔離外頭吹來的寒氣不說,裡頭的熱氣也能多少留在裡面,假使在裡頭點起火的話。

  於是在鬼灯從裡頭拿出一盞小油燈時,白澤也挪動雙腳,爬進了土屋,鬼灯也在這時點起了火。

  那火燄的溫度在這麼低溫的環境實在起不了什麼作用,但就算只是如此,凝視著火光,卻也覺得四週溫暖起來。

  光芒正好照亮了白澤的臉,鬼灯能看到白澤面無表情地進來,在燈火的另一邊坐下來,抱著雙腿。

  「神獸也會覺得冷嗎?」鬼灯朝著自己的手套吐了一口氣,他看到白澤的臉凍得有些紅紅的,覺得有些好笑。

  「冷熱多少還是會感覺吧,只不過耐受度跟人型生物比起來還是高得多。」縮起身體的白澤挪了挪屁股,看起來像在發抖似的。「我是得照看你,以免你倒下了。」

  鬼灯微微挑眉,白澤則聳了聳肩。

  「接下來只能等了吧?」感受著從窗口吹進的冷氣,鬼灯壓低音量,小聲地對白澤說著:「而且在這種低溫之下,若是輕易睡著也很危險。」

  「嗯,我是建議你保持清醒。」白澤轉頭看看窗口,說著:「你也不用太擔心,老龜短暫醒來時,會發出低鳴,那可是整個五德殿都能感知的到的。」

  鬼灯點點頭,將衣服拉緊一些。「那麼,只好勞煩白澤先生陪我殺時間了。」

  「正有此意。」光線之中,隱約能看到白澤勾起了嘴角,「要是你一句話也不講,我會無聊得快死掉吧。」



  他們花了很多時間玩損人文字接龍。

  日文玩完了換中文,中文玩完了繼續換別的語言。拉丁文、俄文、阿拉伯文……各種學過的語言都來試一遍,這多虧了鬼灯為了外交所做的各國語言學習,才能跟擁有一切知識的白澤換著語言玩。兩人就這麼玩了許久,虛耗了幾個小時。

  直到白澤抱著頭往後倒在地上。

  「啊--夠了!又是我輸!不玩了!」白澤有些耍賴地踢動雙腿,鬼灯則是連吐嘈都不打算施予,平淡地看了白澤一眼就低下頭,看著兩人之間的燈。白澤會有這麼孩子氣的反應也不算出乎意料,他已經連輸七次了。

  「白澤先生這麼不擅長接龍,很可能是腦中思考的語言跟口中說出來的語言對不上的關係。」燈火輕輕搖晃,但就連外頭的玻璃罩都無法升溫,摸起來是冰涼的,鬼灯用手碰了碰,確認了油燈的溫度,然後將手收回,抬頭看向白澤。「這類文字接龍的錯誤多半是發生在思考不足的情況,將腦內的語言轉換一下是訣竅。白澤先生,都用什麼語言作思考呢?」

  「思考語言?」白澤愣了一下,然後看著鬼灯從包袱裡取出果乾,放進嘴中嚼著,然後聳了聳肩。「與其說是用語言來思考,不如說是用靈魂來感應吧。」

  「還以為您是用古漢語來思考。」鬼灯將果乾遞向白澤,白澤搖了搖頭。

  「語言或說鳴叫,是神明用來跟下等生物交換訊息所使用的工具喔,你們無法像我們一樣,用靈魂來感受彼此嘛。」白澤說著露出了有些惡意的笑容,然而鬼灯面不改色,白澤只得摸摸鼻子,不再使用嘲諷的字句。

  「這麼一說,我倒是好奇,神明究竟有什麼必要,去跟下等生物交換訊息?」鬼灯將果乾收回了包袱,白澤聽了這問題,則是抱起雙臂,發出了一聲長哼。

  「該怎麼說呢,因為從你們身上能得到神明身上得不到的東西,思維啊,發想啊,尤其類人物種的思考非常有意思。」說著,白澤突然伸手指向鬼灯,笑著說,「還有啊,要傳遞訊息給你們,也得用你們的語言啊。天上要降大洪水了快造一艘大船喔,之類的。你看,是不是幫了大忙?」

  鬼灯皺皺眉。「這讓我又想問。為什麼會想幫忙呢?」

  「神明會想幫忙人類有各式各樣的原因啦。雖說純好心的也有,但其實伴隨私欲的並不少,就像是為了得到金蘋果而賜予能力之類的。」

  「我想問的是您,就是之前問的那個問題。」鬼灯看著土牆,聽著從窗口吹進來的風聲。「您說是為了避免讓我死掉才陪著我,就算如此,您還是為我做太多了。好比說現在,您無需進來這土屋陪著我,避免我無聊,憑您那九隻慧眼,就算不入水德殿,您也能看到我發生的狀況吧。更何況我如果是您,會覺得挖了這個坑,要是昏死在裡頭,直接將土堆推倒就算是直接埋了,很方便的。」

  白澤眨了眨眼,「那麼,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呢?」

  「我感覺您想傳遞什麼訊息給我,就像您剛剛說的一樣,試著用我能懂的語言,但是我卻尚未理解。」說著,鬼灯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您絕不會跟我客氣的,如果是為了要跟我討利益才幫助我,事前就會跟我討價還價。所以,您究竟是想做什麼?」

  「你要不要猜猜看?」白澤瞇起了眼,嘴角在同時輕輕勾起。

  「這是試煉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

  「我至少明白了現在的您就算我問也不打算說明,以及您的確有所目的。」鬼灯挪動了身體,將原來的跪坐轉為盤腿而坐。

  白澤則輕輕笑出了聲。「那麼話題要回到了語言囉?那這次改變一下遊戲,文字接龍有些累,我們換成說故事吧,你講一個,我講一個,如此反覆。」

  鬼灯拍了一下手。「百物語嗎?那個說一百個鬼故事來召喚青行燈的術法。」

  「喂喂,沒有要做那麼恐怖的事,想成是像十日談那樣,或是庚申之夜的守夜儀式嘛。」白澤鼓起了臉,然後長呼一口氣,又變回帥氣的模樣。「由我來起頭也可以喔,我來講個,跟老龜有關的故事吧。」

  白澤說完,看向那傳來寒氣的窗口,說著,「你聽過浮木盲龜這故事嗎?」

  「那個佛教的經典故事?」鬼灯輕輕點頭,「故事中的盲龜有著無量劫的壽命,這麼聽來,的確很像老龜大人了。」

  「說不定指的就是類似的物種,我是這麼想的。這壽命幾乎無限、眼睛看不見的盲龜,每一百年會浮到海面上,在同時,這海上漂流著一根浮木,浮木中有一個洞。試著想想,當盲龜在浮出水面之際,剛好穿過浮木中間的洞的機率有多低呢?據說,這是轉世成人的機率呢。」

  「轉世成人的機會的確不高,大部分的亡者,都還是打入畜生道。」鬼灯平靜地說著,然後,像是不經意地補了一句:「就連我也沒有轉生成人類。」

  白澤嘻笑了一聲,而此時,油燈的燈火搖晃了一下,熄滅了。



  老龜所沉睡的石窟溫度非常的低。

  一般人類還能紮營的最低溫,通常是雪地,零下二十度左右的地方,而這裡的溫度肯定更低吧。火無法升高四週的溫度,不能煮水,不能加熱食物,如此一來能保持熱量的方式,只能不停地補充乾燥食物了。不僅如此,溫度甚至低到連火都燃不起來。

  現在的鬼灯處於黑暗之中,感受著寒冷的空氣,整個人不自覺地縮起身體。很奇妙的是,鬼灯不認為是第一次經驗這件事,甚至是非常非常遠古的時代,他就已經體驗過了。

  啊,是了,鬼灯點點頭。

  這是死亡的感受。

  鬼灯凝望著眼前微微泛著光芒的白澤,低聲說著。

  轉世成人的機會比盲龜穿過浮木還低,那麼,這裡有個機率更低的。這是一個孩子無辜被獻為祭品,因為憎恨而吸引鬼火,進而轉生成鬼的故事。世界上有這麼多含恨而死的人,在那時剛好有鬼火在四週,又受到那股恨意而進入亡骸之中,那會是多小的機率。也許,是剛好有個好事的神明就在旁邊,差遣了鬼火過去也說不定,但這只是也許。

  鬼灯說到這,對白澤說「說完了」,然後,白澤開始講了別的故事。

  黑暗中的一來一往過了許久。

  鬼灯已經發抖了好一段時間,他擔心著自己出現低溫症的症狀,而白澤說,放心吧,還差著遠呢,然後要鬼灯說下一個故事。

  又過了好一段時間,原是講得越來越慢,到後來,兩邊都沉默了。

  鬼灯猛地睜眼,問著,我睡著了嗎?眼前微弱的光芒動了動,對鬼灯說你並沒有睡著。換個角度說,這裡眼睛睜著或閉著並沒有什麼差別,所以才會產生混亂呢。白澤笑著說。

  縮緊了身體,鬼灯對於包在袍子內冰冷的身體感到焦慮不安。

  又過了一段時間。

  鬼灯回過神,發現眼前的光芒消失了。他愣了一下,想喊白澤,喉嚨卻啞得發不出聲音。他挪動著僵硬的身體,想四處查看,卻發現,自己被微弱的光芒包圍。

  他用手探了探。

  雙手幾乎要失去知覺,又包著兩層手套,鬼灯摸不出物體的觸感,卻知道摸到軟綿綿的東西。鬼灯勉強地回過頭,從那光芒的形體,鬼灯能感覺到,有頭巨大的白獸就在自己身後,像是包住鬼灯般地側躺著。

  「吶,我很貼心吧?」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鬼灯鬆了一口氣,放鬆了身體,整個人往後躺下。

  「簡直是五星級的待遇了。」

  在那之後又過了不知多長的時間。

  鬼灯要保持清醒,已經是得不停讓腦袋運轉的程度。數質數已經不夠用了,他開始回憶過去的事,上個月的事,去年的事,一百年前的事,四千年前的事。不知不覺,記憶又回到了那跪坐在祭台上,合著雙掌的無辜孩子。

    死亡與走馬燈,還真是襯合。


  啊-----



  一聲宏亮的鳴叫傳來。

  鬼灯頓了一下,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想確認那不是錯覺時,聲音又傳來了。



  啊-----



  「喂!鬼灯!」白澤的聲音突然又出現了,「還在幹嘛,老龜醒過來了!」

  聽到這話,鬼灯想動身,卻又僵硬的不能動,在老龜又叫第三次時,鬼灯咬幾牙,用盡最大的力氣一拳將土牆打破一個大洞,然後從那洞爬了出來,勉強地站起來,拍去身上的土塵後,在老龜面前站直。

  「前輩,初次見面。在下為接受祥瑞考驗之鬼神,鬼灯。」

  「唔--?」老龜又低鳴了一聲,黑暗中看不清楚,但鬼灯聽到有什麼東西在動的聲音。

  寒氣又噴向鬼灯,但鬼灯已經很習慣,不會因為這樣就生氣。

  鬼灯還聽到有什麼咕嚕咕嚕聲,然後是一聲嘆息。

  「手。」

  手?鬼灯愣了一下,想了想,取下了手套。

  就在這時,鬼灯感到有股寒氣從掌心灌進體內。

  眼前的巨石又發出咕嚕一聲,然後不再有反應。

  「欸,你拿到水印記了。好了快穿好衣服,我們快點離開。」不知何時從土堆中爬出來的白澤晃到鬼灯面前,鬼灯忍著不嘲笑此時的白澤灰頭土臉,或說,他也笑不太出來。

  帶著布包,由白澤領在前頭,他們再度走著漫長的路,一路上白澤抱怨著老龜在試煉上總是太隨便,醒那一下就給印記,然後就回去睡。鬼灯沒有應答,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心想,溫度慢慢地升高,光線也從全暗慢慢有了光芒。

  直到轟的一聲,白澤推開了石門,陽光從外頭灑進。

  「看啊,是夕陽耶,順道一提已經隔天囉,不是當天下午。」

  走到夕陽之下的白澤伸了個大懶腰,看著由黃漸紫的天空說著:「花了將近兩天可真折騰人呢,趕快回去吃一頓好……」

  白澤還沒說完,身旁就傳來咚的一聲巨響。

  走到石門外的鬼灯,在這時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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