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6日 星期二

青行燈與酒吞童子 06 (試閱到此)

有殘酷描述請注意。





   誰都不知道過了幾年,只知道回過神來,酒吞童子的名聲已經十分有名,甚至可說是威震這個國家的首都。這多虧於酒吞童子最初掘起的地點,是位於交通要道的地方,大江山。大江山剛好是京都的山間要道,有三個郡必須通過大江山才能進入京都。何況,酒吞童子這群惡鬼集團,不會因為受到供養而感到安份。
  殺人掠奪、強姦虐待,對鬼來說,這些可怕的行為只不過是滿足生理需求的一部分。有在用心上供的村莊能保住性命,但仍免除不了被奴役使喚的命運。
  那最初被青鬼佔領的村莊花了好些年,替酒吞童子蓋了棟城堡。酒吞童子白天同鬼的同伴出外,除了虐殺看不爽的人以外,也引誘他中意的人回家。跟著酒吞童子回到那堡壘的,沒有人能完整離開。
  酒吞童子當然沒什麼罪惡感,這些年他過得非常快樂。他只要負責宣洩自己的慾望就好,其餘的一切,他親愛的副手都會替他打理。
  於是就在這一年,大江山底下的村莊再度舉行秋祭,鬼也愉快地舉辦宴會的時候,酒吞童子的城堡前,出現了奇妙的訪客。
  來訪的人是五名男人,每個人都穿著狩衣或修行服,身配稀有的工具。為首的帶著一把長弓,跟在後頭的,有人帶著法杖,有人帶著大鐮刀,有人帶著巨大的佛珠,還有人帶了一把傘。而那奇妙集團的首領,走到城門前,大聲請求是否能借宿一晚。
  這個男人,自稱自己與其跟隨者,為遊歷山水的修行人。
  「真的非常遺憾,我們本來沒打算打擾各位大人的。」為首的男人兩手抱拳,用著堅毅的眼神,望著站在他面前,身型巨大的鬼,那是青鬼派為守門的下屬。「無奈來到這座山時,下頭的村人無論怎麼請求,都不肯讓我們借宿一晚。出於無奈,才前來敲你們的門。」
  對鬼來說,這群奇妙的集團既可疑又有趣,明知道大江山有酒吞童子的傳說,卻主動來訪,不是勇士就是笨蛋吧。
  而聽到守衛的傳報,酒吞童子連褲子也沒穿,一下就從自己的臥房、城堡中最上頭的房間跳了下來,快步來到城門旁邊,見識來訪的客人。
  那站在門口的領袖,是穿著藍色和衣,有著高貴氣質的俊美男子。
  「嘿,這位大哥,你不是本地人吧?」酒吞童子用著天真無邪的口氣,對著面前的男人笑著。
  「是的。小弟我們是從西方來的,不太懂這裡的規矩。」藍衣男子對著酒吞童子微笑。「你好啊。」
  「果然。這附近的人,都聽說我們這兒大江山有惡鬼,通通不敢來呢。」酒吞童子笑咪咪的說。
  「我的確有聽過這樣的說法。」男子點頭。「不過,我也聽說鬼是喜歡招待客人,喝酒作樂的。算是想賭賭這個說法吧。」
  「我們鬼啊的確喜歡用酒招待客人喔。但是,禮尚往來,我們喜歡招待有帶禮物的客人。」酒吞童子眨眨眼。「來修行的客人啊,你們帶來什麼禮物呢。」
  「啊啊,失禮了,你說的是。」
  這麼說著的藍衣男子露出充滿自己的笑容,拿起背上的弓,架上箭,朝著天空,手拉腳踏地拉到了極限,放出。
  一秒不到的時間,一聲笛鳴,一隻巨雕落在酒吞童子面前,上頭插的正是剛剛藍衣男子架上的箭。
  「不知這樣的禮物,對你們而言是否顯得寒酸了?」藍衣男子輕聲說著,而酒吞童子看著那落在腳前的雕,兩肩不住發抖。
  「--何等高明的武藝。」酒吞童子將兩手按在藍衣男子的手上,望著男子的眼睛閃閃發光。「快來參加我們的酒宴吧。男人,我該怎麼稱呼你?」
  「這還真是不敢當。」男子露出放鬆的笑容,「小弟我的名字……哼嗯,名為『賴光』。今晚有勞你們照顧了。」
  「綱」、「金時」、「貞光」、「季武」。
  賴光介紹了他的四個同伴,說著他們一路過來的修行史,與熊摔角,斬殺大蛇及姑獲鳥等。
  酒吞童子聽了很愉快,帶著這五人來到宴會的上座,自己的位置旁。
  在那裡,已經有身穿華麗藍色和服的青鬼坐在那,他以冷冽的眼神掃過這些自稱修行人的男人,待酒吞童子安排客人坐下後,酒吞童子攬住青鬼的脖子,笑著對客人們說著。
  「讓我跟你們介紹吧,茨木童子,這是我的番。」
  「您好。」賴光首先彎身行禮。「小弟名為賴光。非常感謝你們的慷慨,讓我們借宿一晚。」
  「……請別介意。玩得開心點。」青鬼面無表情地回應。
  「那麼,賴光君。」酒吞童子在主位跨開腿坐了下來,對賴光咧開了嘴,「你不問問我是誰嗎?」
  賴光眼睛眨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笑了起來。「若是看到您坐在主位上還沒領會過來的話,就太過愚昧無知了。想必閣下您,就是威震京都的大江山之主,酒吞童子大人。」
  「喔喔?居然一點都不吃驚嗎?真是無趣啊。」
  「您確實讓我有些吃驚。」賴光睜開了眼,望著酒吞童子,「我見到您時,想著,何等美麗的人啊。」
  「嘎哈哈哈!這小伙子怎麼回事,很懂得討人歡心不是嗎?」酒吞童子摟著青鬼咯咯笑了一陣,然後抬起頭,望向保持鎮定笑容的賴光。「我很中意你,就招待你『朱點酒』吧。」
  青鬼冷笑了一聲,手一擺,一名人類女侍就抱著酒壺過來,一臉害怕地雙手捧著酒,準備替鬼大爺們斟酒。
  但青鬼沒有命令她倒酒。他取出了刀,俐落地朝女侍脖子上一割,女侍來不及發出悲鳴,她瞪大痛苦的眼,看著自己從脖子灑出鮮血,在酒壺中灑上點點紅印,直到將整壺酒染得鮮紅,才虛弱地攀倒在酒壺上。
  「我親愛的茨木呦,你還是這麼擅長作這酒呢。」酒吞童子笑著撫摸青鬼的背,青鬼也吩咐妖怪下屬將趴伏在酒壺上的女屍收走,然後拿起刀,往酒壺裡攪了攪,同時觀察著「貴客」的表情。
  正常人類看到這一幕,不是嚇得無法反應,就是憤怒得無法忍耐吧。
  然而眼前的賴光,用著極其平淡的表情望著這一幕。
  酒吞童子則像是沒注意到賴光的表情般,單手拿起酒壺,往賴光的酒杯倒滿,然後對他瞇眼笑著。
  「怎麼。不會事到如今,拒絕我的敬酒吧。」
  「齁喔--」賴光也像是才剛反應過來,偏了頭,對酒吞童子笑著。「不是的。我剛剛只是在想,這會是怎樣的味道呢?」
  「不喝怎麼知道呢,喝吧。」酒吞童子咧著嘴,也給自己及青鬼倒了一杯酒。
  「那麼。」賴光不慌不忙,端起了酒杯,對酒吞童子一舉。「感謝您的招待。敬您萬年安泰。」
  「我這怎麼能不回敬你呢。」酒吞童子也笑著舉起了酒杯。「賴光君,也祝你武運昌隆啊。」
  酒吞童子說完,頭一仰,一下子將杯裡的酒喝光,發出暢快的聲音。而賴光則是將酒杯靠近嘴邊,喝了一大口,輕吐了一口酒氣。
  「喔,原來是這種味道。」
  「如何?好喝?難喝?」酒吞童子笑問
  「說不上好喝難喝,算是第一次喝到這種酒吧。原來有這種作法啊。」
  賴光閉上眼,露出淺淺的笑容。「還以為會很腥,但意外地跟酒混合得還不錯,有種野性的氣味呢。下次我也想混上獵物的血來喝喝看。」
  「哈哈哈!喝多一點就會習慣了,倒是你還真懂這種酒的好啊。」酒吞童子開心地拍著賴光的背。「不管哪種酒都拿來!大家今晚要喝得盡興!」
  整個宴會非常熱鬧,不會因為多了五個人類客人而冷場。
  黃色和衣的金時很會搞笑來炒熱氣氛,桃色和衣的綱則總能毒舌的吐槽;紫色和衣的貞光很擅長講怪談故事,綠色和衣的季武則懂得講警世良言。但果然還是賴光最討酒吞童子歡心,他每句詞語都能讓酒吞童子露出笑容,以上座客人來說也算是十分稀有的。一旁的小妖偷偷笑著,他們很久沒看到坐在酒吞童子身旁的青鬼,從頭到尾都板著臉不說話。
  因為大伙太開心了,酒很快就喝得見底,妖怪們正準備要去村莊張羅時,就聽到那幾個人類客人在私語什麼。
  「不好吧,那是我們說好之後開來喝的不是?」「可是一直讓他們招待我們也不太好意思。」「但是這個作為禮物也太過寒酸。」「這麼說的你是想藏私吧,我也不是不懂就是了。」
  四個人類修行者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坐在上座的酒吞童子不想聽也聽到了。他爬下座位,伸手向前,把四人中間藏起的東西抓了出來。
  那是一罈老酒。
  「喔喔?你們倒藏起了好東西啊?」將酒罈擔在肩上,酒吞童子像是抓到別人弱點般地,帶著惡意地笑著。
  「啊啊酒吞童子閣下,不是您想的那樣。」看到酒吞童子有意責難,賴光馬上陪著笑臉。「這罈酒要拿出來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們修行路上,一個老人家感謝我們幫他獵熊,從土裡挖出來,不知道埋了多久的酒。我們沒試喝過,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是否壞了。」
  「有酒在前,不喝的話豈不是損了我的威名。」酒吞童子拿起酒杯,咧嘴一笑。「倒滿。」
  賴光嘆了一口氣,接過酒吞童子肩上的酒罈,打開封布,替酒吞童子倒滿了酒。而酒吞童子舉起了杯,笑望了一旁的青鬼,而青鬼也回望著他。
  酒吞童子將杯子舉向了酒杯,而青鬼瞪了賴光一眼,接過酒杯,喝了一口。
  「如何?」酒吞童子輕聲問著,青鬼皺了皺眉,看著眼前的人類客人。似乎對於他倆的互動,幾個部下有點緊張,而賴光則從頭到尾都保持淡定的微笑。
  「……還行吧。」青鬼將酒杯遞了回去,而酒吞童子單手接杯,哈哈大笑。
  「瞧你緊張的。可愛的茨木,不會有事的。」酒吞童子說著將杯舉向前,對人類客人說著。「你們也一起喝吧。乾完這一罈!」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賴光笑著點頭,也替自己及部下們倒酒,然後一起舉杯,飲下了酒。
  這酒一喝,酒吞童子瞪大了眼。
  「--超好喝啊這是?茨木你這笨蛋,這是上好的酒啊,來!大家都來喝啊!」
  酒吞童子一下令,妖怪及侍者們都動了起來,紛紛替彼此倒酒,痛快地喝了起來。大家彼此讚美歡笑,酒宴的氣氛達到最高潮。
  在這酒酣耳熱之際,酒吞童子也因為微醺而臉頰泛紅,他瞇眼望著賴光,說著:「吶,你的姓氏是什麼?」
  賴光愣了一下,說著:「小弟我沒--」
  「別裝了,看你衣服的質料,談吐的用字,健康的膚色,你是貴族吧?不然也至少是武士世家。」酒吞童子湊到賴光旁邊,在賴光耳邊吐出了氣息。「告訴我,我要知道你的全名。」
  賴光注視著酒吞童子,輕輕勾起嘴角。
  「『源』。」賴光說著,「我名為源賴光。」
  「哈哈哈,甚好甚好。你的名字是源賴光嗎?」酒吞童子伸出手指,勾起了賴光的下巴。「今晚來我的寢室,替我暖被子吧。」
  空的一聲,上座的聲音靜了下來,他們都注意到青鬼放下了酒杯。
  「--酒吞童子大人。」青鬼抬起眼,「有些話想跟你提一下。」
  酒吞童子不知道笑了多久,但他還是帶著青鬼來到酒宴後方的房間,一般是給不醒人士的酒客休息的地方。現在當然是兩人獨處。
  「好可怕的表情,吶,カラ松,我有跟你說過,我喜歡你這表情嗎?」酒吞童子雙手繞過青鬼的後頸,露出貓似的笑容。「讓人很興奮呢。」
  「別打哈哈了,おそ松。」青鬼則皺起眉。「別讓那傢伙進你的寢室。」
  「喔?妒嫉了,真是可愛。」酒吞童子嘻嘻笑著。
  青鬼閉上眼。當然他不是沒有感到妒嫉生氣的情緒,但是,「那傢伙大概是--」
  「那大概是刺客喔。」酒吞童子說著,青鬼則睜眼,有些哀怨地望著。
  「啊啦,都活了這麼久,我也不是不會分辨想刺殺我的勇敢之人。何況他報上的名啊,那個姓好像是當今將軍的家族吧?肯定不是小人物,至少不會是什麼修行人。」酒吞童子說著湊上前,蹭著青鬼的嘴唇說著。「就是因為這樣,才要故意讓他覺得有機會。」
  「一點機會都不能給他。」
  「我何時弱小到需要對一幫人類提心吊膽。カラ松,太久沒跟我打架,忘記我有多強了嗎?」鼻子蹭著鼻子,酒吞童子輕笑著。「正是他展現了膽試,我才邀請他進我的寢室。故意讓他以為成功了,有辦法近我的身。然後在他自以為有機會,彼此交合著緊緊相貼的時候,讓他體會一生都無法戰勝的絕對恐懼,發狂之中讓我享受至高的快感,邊榨乾他的精邊啃食著他的血肉。還是你要跟我說,你打算剝奪我這樣的樂趣,カラ松?」
  青鬼靜靜地看著酒吞童子,就算他倆的距離近到會看花彼此,但他還是直盯著他的雙眼。看了好一陣子,青鬼才嘆口氣,吻了酒吞童子後將他放開。
  「隨你喜歡吧。要是應付不來的話可別忘記叫我來處理啊。」
  「欸,少看不起我了!」
  「誰叫我都負責幫你擦屁股呢?」青鬼冷笑了一聲,「快去跟你的新種牛幹得快樂吧,淫鬼。」
  酒吞童子咯咯笑了一陣,摟著青鬼回到宴席上。人類貴客幾乎都跟鬼聊成一塊了,只有賴光還坐在原來的位置,帶著苦笑望著回來的酒吞童子,有些愧疚的行禮。
  「那、那個,酒吞童子閣下,剛剛那事--」
  「賴光君。」酒吞童子來到賴光面前,直接盤腿坐下。「走吧,我們進臥房聊。」
  「喔,可是,尊……夫人,不介意……?」
  「哈哈哈哈!你們人類就是這樣。我的番才不會在意這麼小家子氣的事。」酒吞童子仰頭大笑,然後維持著抬頭的姿勢,以偏斜的視線冷望著賴光。「還是說你不肯賞臉?」
  「這我可不知道怎麼回答了。」賴光低聲笑著,像是露出放心的表情,抬頭凝望著酒吞童子。「我相信不論男女,第一眼看到酒吞童子閣下時,腦中一定會妄想那不該去想的事。今天聽到您這邀請,只感覺幸運到難以想像的地步,甚至會懷疑是否今天就是我的命盡之日呢。」
  「說不定吧,但肯定是不會後悔的命盡之日喔。」酒吞童子說著將賴光一把拉起,也不等賴光站穩,就把他拉向自己的臥室。邊走還不忘邊揮手,說著:「茨木,剩下就交給你了。」
  「啊啊。」青鬼也笑著回應,隨即將視線掃向還在宴席間的人類客人。
  剩下就交給你,這句話的意思是,其餘的四個人類由青鬼自己決定怎麼處理;換句話說,就是要青鬼將那群人全殺光的意思。
  對此青鬼也深感同意,倒不如說他恨不得現在就殺光那四個僕從。
  無奈這群人不知何時已跟鬼怪打成一片,大家搭著彼此的肩膀,邊喝邊大笑,若是這時將這群人斬殺,對在場邀請的客人可是很掃興的。身為酒吞童子的副手,他可不能隨隨便便挫了部下的士氣,一點小小的不滿都可能變成叛逆的源頭。
  於是他只能擺出和善的模樣,來到人類客人身邊,客氣地說著:「如果累的話,還請跟我來,已經準備好你們的臥房了。」
  「鬼大人,你們真是太親切了。」綠衣服的客人,好像是叫季武吧,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摸了摸後腦。「現在還可以。不過等一下就得麻煩你們了。」
  「倒是鬼大人啊,我看你一直都沒放鬆下來,也一起來玩嘛。」桃衣的客人,似乎叫綱的那一位,捧起了他們帶來的酒,「來來,請讓我替您倒杯酒。」
  看著這酒,青鬼沉默了一會。他想起酒吞童子接了酒後將酒遞向自己的動作。很明顯是為了試毒,那也是青鬼內心願意,而酒吞童子所理解的;那倒在酒吞童子的杯裡,由外人準備的,必須由青鬼先嘗,這是青鬼對酒吞童子的疼愛,酒吞童子也知道這是青鬼對他的溺愛。
  說著「還行」的青鬼,一時之間沒從這酒裡喝出什麼問題,只不過內心的警戒仍讓他降低了酒的評價。但是現在想將客人暗中殺掉的自己,要不喝這杯酒就顯得太過傲慢。
  於是青鬼舉起了杯,讓綱倒滿酒,然後一飲而盡。
  真是杯美酒。
  
  滴答、滴答。
  青鬼好一陣子才意識過來。腦中第一個印象,是四周十分安靜,只有水滴的聲音。他打了個哆嗦,眼睛沒睜開,只覺得身體很冷,眼皮很沉重,他大概是不知不覺間睡著。
  是最近太累了嗎?還是心情放鬆了?不,不可能,今天有可疑的客人來了,是該警醒的時候。這麼想的青鬼,勉強要睜開眼,卻覺得全身都很僵硬,眼皮也只睜開一半。
  眼睛半睜,看到的是宴席大廳,在場的部下都躺在地上。全都醉得不省人事嗎?這也太荒唐了。青鬼無意識的皺眉,卻因為這個動作,感覺眉頭好痛。
  像這樣大伙喝癱了全睡在大廳的事可不是第一次,青鬼也習慣了。但正因為他習慣這事,很快就注意到怪異之處。好比說,他沒有一次來到這種大家都醉倒的會場,沒聽到雷聲般的鼾聲。
  太安靜了,只聽的到水滴的聲音。
  有種詭異感油然而生,青鬼想動起身體,卻覺得麻麻的,動彈不得。
  他從模糊的視線中又看到了,在場的不是只有醉倒的妖怪,還有幾個人站著走來走去。是收拾的侍者?那還真是辛苦了。雖然這麼想,但青鬼還有點懷疑,畢竟那些走來走去的人,手中拿著什麼長棍狀的東西,高高舉起。
  刷的一聲,那人揮下了手中的東西。
  再度舉起時,有什麼液體滴了下來,滴答,滴答。
  青鬼猛地睜大眼,雖然他覺得五官也僵硬得疼痛。而在他睜眼時,終於看清眼前的景象。
  七橫八豎傾倒在地的妖怪們,身上染上了美麗的緋紅,像櫻花一般灑滿整個大廳,而那些強壯的妖怪,在青鬼的視線當中,沒有一個留頭,而是有著乾淨的斷面,從中間流出大量的胭色,像河流般遍布了整個大廳。
  站在宴席間的,是那些原來奉為上賓的人類客人。他們面無表情地看著剛剛還一同喝酒談笑的妖怪們,舉起鐮刀,舉起武士刀,舉起藏在杖裡的長刀及佛珠的鐵線,一一砍下妖怪客人的頭。
  到這個時候,青鬼才明白發生什麼事。
  他認為沒有問題的酒,大概,是只對妖怪生效,非即效性的慢性毒。不是將妖怪直接毒死,而是讓他們睡著後,麻痺他們的身體。
  的確對弱小的人類而言,要攻下一窩強大的妖怪領地,不做到這種程度是不可能的。
  啊啊,卑鄙。青鬼憤憤地想著,他們是如此正大光明地邀請這些人類,這些人卻這麼對待他們。青鬼越發憤怒,卻懊惱著自己連手指都動不了。
  動啊,為什麼,還動不了。青鬼啊青鬼,你如今就要敗在人類的卑鄙手段嗎?
  這麼想的同時,青鬼,忽然想起了另一個人。
  那跟著敵人頭領一同進了寢室,無比強大,史上最強的妖怪酒吞童子。這酒也讓他中招了嗎?但就算如此,凡人的刀槍沒有一個可以刺進酒吞童子的身體裡,他那份傲慢是實至名歸,讓青鬼也不禁折服的強大啊。
  這時,青鬼聽到了腳步聲。一步,兩步,從酒吞童子寢室的方向而來。
  青鬼看到了。沾染紅色的身姿,跨著穩當的腳步,一步一步地朝著人類客人走去。他掛著笑容,懷裡非常疼惜似地,捧著一個首級。
  世上絕美的紅鬼的頭。
  身上濺滿鮮血的源賴光,獨自從酒吞童子的寢室走了出來。
  青鬼再也無法忍受,他想站起身,卻因為麻痺而動彈不得,只能憤怒地嘶吼。
  酒吞--酒吞童子啊啊啊啊--還給我、把他的頭還給我!
  青鬼的怒吼迴盪在廳堂間,五個人類刺客此時才想到該盡快將青鬼給鏟除。他們拔起刀,跨步朝青鬼走了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綠色的身影竄了出來,朝著刺客衝了過去。
  「酒吞童子在此!人類啊,快把我分身的頭給放下!」
  那些人類都露出驚愕的表情,的確,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與剛剛所見的酒吞童子十分相似,差別在於現在這個穿著綠色的和服,神色也跟之前的酒吞童子有些微不同。但突然出現新的敵人也讓他們,特別是源賴光反應不及。
  「酒吞童子」揮出了刀,朝著源賴光的肚子劃過去。衣服給劃破了,卻沒傷到他,只是露出底下的鋼甲。「酒吞童子」頓了一下,源賴光也倒退了幾步,顧著懷裡的首級而無法站穩。
  這個時候,另一把刀朝著源賴光斬了過去。
  忍著全身的劇痛,硬是動起僵硬的身體,青鬼咬緊牙單手持刀朝源賴光斬去。對於這接連的攻勢,源賴光也趕緊舉刀格擋,而這一抬手,原本護在懷裡的首級就這麼落在地上,浸在血泊之中。
  「我們撤退吧,源大人,砍下酒吞童子首級已經是大功,這些惡鬼已經很難東山再起了。」桃衣的綱緊張地說著,紫衣的貞光也點頭。
  「我們還有解救被俘虜的女人小孩的事得做。這裡由我跟金時擋著,你們快去辦其他事吧。」
  「啊噫啊噫!放馬過來!」黃衣的金時也揮舞著巨大佛珠。
  源賴光持疑了一下,綱與季武立即拉著他,踏著妖怪的屍首快速逃離,留下憤怒的兩個惡鬼。
  「你別走--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啊!」
  抱起心愛的鬼的首級,青鬼嘶聲吶喊,與「酒吞童子」一同跟留下的兩個人對戰。然而被毒酒侵害的他,單是保護懷裡的頭就十分勉強,更別說將那兩人擊倒,並且追向源賴光,斬下他的頭。
  他們準備了能毒昏鬼的酒,擋下鬼的護甲,以及足以斬下鬼頭的利刃。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能斬殺酒吞童子。
  人類只靠著五個人,就將城堡中的妖怪幾乎殺盡,救出了被俘虜的奴隸,然後放火燒了這座城。整個夜晚,能聽到青鬼不停怒吼的聲音。
  任憑他怎麼怒號,他懷裡的酒吞童子,不再張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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