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チョロ一]The Rules 五

五

　　日落之後，始為吸血鬼甦醒的時間。

　　那像是本能般地保護吸血鬼不被陽光燒死，一松會在日落後一兩個小時才迷糊地睜眼。對吸血鬼來說沒有睡眠的概念，僅是回歸屍體或是再度復活，這過程是寧靜的，隨著黑夜的力量讓幾乎凝結的血再度擴散開，給予吸血鬼新生。

　　為了能「安息」，吸血鬼需要在棺材中陷入沉眠，若是搬離故土還需要在裡頭放一撮家鄉的土。不過一松是個被人類馴養的吸血鬼，他的「墓室」向來不被人打擾，因此就算在床上安息也無所謂。

　　原本是舒適地窩在角落慢慢等待沉眠的。

　　一睜眼一松就感覺不對勁，他不應該是平躺在床上，還蓋著棉被。等他扭著身慢慢坐起來，看到自己不是穿著平常穿習慣的那套紫色禮服，而是換上淺紫色的睡衣，他瞪大了鮮少睜大的眼。

　　啊，啊啊。

　　好恐怖。

　　醒來的狀況跟睡著前不一樣好恐怖。

　　穿的衣服不一樣好恐怖。

　　身上幾乎沒有氣味好恐怖。

　　這種恐懼讓一松全身顫慄，但是他又想到，就算走到密道外，那些人類僕役也都還在工作，就算密道的門沒鎖，出去也不安全。

　　活了兩百多歲的吸血鬼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辦，他想，哪怕有人隨意在他睡眠時進出，他所待的這間密室仍舊是相對安全的。一松只想躲在又安全又黑暗的地方，直到信賴的人出現為止。

　　一個小時後，チョロ松來到了密室。

　　他看到一松沒有好好躺在床上，而是捲在棉被裡縮在角落，只露出一雙眼睛瞪著房門。一打開電燈就跟那雙黑暗中的眼睛對上，讓チョロ松嚇了一跳，原本想出聲斥責卻發現整團棉被都在微微顫抖。

　　「怎麼了？」チョロ松低聲問著，而棉被團眨眨眼。

　　「是你給我換衣服的？」對方顫著聲。

　　是因為這樣才這麼大反應？チョロ松不知道這個吸血鬼是否因為這麼做而生氣了，但還是老實回答：「沒錯，我還幫你洗了身體。」

　　這話說完，棉被團先是瞪大眼，然後慢慢地伏下身，最後捲成一團。在チョロ松心想對方是不是鬧彆扭了，棉被團又開始輕輕顫抖，發出嗚咽聲。

　　這讓チョロ松嚇了一跳，他趕緊爬上床，伸手輕輕拍著棉被。

　　「怎麼了？很難過，在生氣？」

　　棉被團內傳出抽泣聲。「好可怕，那樣……睡前跟醒來不一樣好可怕。」

　　チョロ松這才明瞭吸血鬼對於沉眠時異動產生的恐懼，他低下身，雙手抱住那團棉被。「抱歉，我想說你不喜歡洗澡，只能趁你睡覺時洗。我無意嚇到你，下次要這麼做也會先問過你的。」

　　チョロ松一邊用著溫柔的聲音對他說話，一邊輕輕撫摸著棉被，從前往後，慢慢地順著同樣的方向撫著。他很有耐性地持續同樣的動作，直到顫抖漸漸緩下，哭泣聲也慢慢停止。チョロ松這才感到安心。

　　等チョロ松放心地將手收回時，一松慢慢地從棉被裡爬出來，眼睛還有點充血。原本還以為一松會流血淚，不過似乎沒這麼嚴重，チョロ松鬆了口氣。

　　一松沒精神地垂著頭，坐在チョロ松面前，張開口，開始述說以前的事。

　　他說，他是六胞胎當中的一個，有天兄弟全數被吸血鬼相中，十六歲被吮擁，人類的生命就到此為止。他與其他兄弟一同行動，為了生存非得犧牲他人性命，這讓一松覺得很難受。

　　一松是六胞胎當中，唯一努力考慮如何以不殺人類為前提，一起好好活下去的一個。他的兄弟說他傻，想保住自己性命已經很困難了，何況是顧及敵人的性命？沒錯，人類不只是食物，更是最大的天敵。

　　他好幾次在沉睡時被殘忍的殺死而後被兄弟救起來，又或者看到兄弟被殺死而自己拼命救活他們。有幾次為了要爭取讓兄弟逃跑的時間故意留下，被教會抓去，殘酷的拷問後最後殺死。死了又死活了又活，最後給一對吸血鬼獵人抓起來，養在地下室作為禁臠。

　　諷刺的是，一松的安寧生活就此才開始；吸血鬼獵人利用他而致富，搬入大宅供養他，這就是「松野宅第」的前身。

　　一松又過上一百年的安寧日子，戰鬥本能隨著不好鬥的本性漸漸被磨掉，但是被殘酷對待的恐懼還是會記在心裡，就算吸了血讓傷口全數恢復了也一樣。

　　講到這，一松垂下頭，不再多說什麼。

　　チョロ松靜靜地看著這樣的一松，心想，他這副模樣一點都不像傳說中那種凶惡的怪物，反而像脆弱的、無助的弱小動物。一瞬間チョロ松起了同情心，但下一秒チョロ松又冷靜下來。他從書上得知吸血鬼非常聰明狡猾，也非常懂得對人類植入暗示。

　　他可不能輕易心軟；遵守規則對兩人來說都十分重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麼，我不會再隨意打擾你的睡眠。」チョロ松用著穩重的口氣說著，然後他挺起身，認真地看著一松的眼睛，「過去你都怎麼清潔身體？」

　　「那個會流出水的東西我很害怕，所以都是裝一桶水，然後拿毛巾幫我擦拭。」一松怯怯地說著，然後慢慢地抬起頭，小聲地說道：「可以不要每天洗嗎？」

　　也好，這個吸血鬼都不外出，本身也不太出什麼污垢。チョロ松輕輕點頭。

　　「你真的有乖乖遵守規定沒亂來，這樣的話兩天洗一次吧。」

　　「一星期……」一松扁著嘴。

　　「兩天。」チョロ松冷聲回應。

　　見到チョロ松那副心硬的模樣，一松低下頭，「三、三天。」

　　「好啊，那就三天好了。」チョロ松盤起雙手，「剛好夜巡由男性僕人擔任的時候。」

　　聽到夜巡兩個字，一松突然抬起頭。

　　「チョロ松先生，我什麼時候可以……」

　　「不是現在。」チョロ松打斷一松說的話。「現在你還是只能喝我的血。」

　　「チョロ松先生的身體還好嗎？」一松露出有些擔憂的表情，而チョロ松瞇起眼。

　　「什麼時候能再讓你離開密道，由我來決定。」

　　「－－是。」一松又垂下頭，看起來十分無精打彩。

　　「不過說起來，該是讓你吃晚餐的時候了。」チョロ松出了聲，而一松微微抬眼，露出欣喜的表情。

　　一松慢慢地爬向チョロ松，繞到チョロ松側面，單手按在他肩膀上，張開了口。

　　而チョロ松又伸手按住一松的口。

　　「我不是說了，這個也要等我允許嗎？」チョロ松微微皺起眉，「我還是會給你血的，就這麼不能忍耐嗎？」

　　「可、可是－－」一松瞇著眼，在チョロ松手下發出委屈的聲音：「牙齒－－好癢啊，好難受、好難受，快受不了了，好久好久沒有用牙齒了。」

　　「忍耐。」チョロ松冷淡地說，「還是你希望我今天連血都不給你？」

　　「至、至少告訴我，怎樣才能讓チョロ松先生滿意呢？」一松雙手輕輕攀在チョロ松手上，「把黑魔術教給チョロ松先生，チョロ松先生就願意讓我吸血了嗎？」

　　想不到對方主動提出了這個條件，這反而讓チョロ松有些警戒；他心想，是在當時聽到關鍵字時自己露出興奮的表情，才被這個吸血鬼發現自己想要什麼吧。

　　果然不能對這個吸血鬼鬆懈啊。

　　「那件事姑且不論。你要用牙來咬我有個大前提－－」チョロ松說著收回手，輕輕按在著自己的下唇，「你必須清潔自己的牙齒。」

　　「咦？」一松愣愣地看著チョロ松。

　　「這很重要吧？避免傷口感染這是非常基本的，那可是侵入性傷口喔？」チョロ松聳了肩，「但對你來說應該還滿辛苦的，要拿那種刷子在嘴裡攪弄，用那種涼涼辣辣的東西不停地刷呀刷，對吸血鬼來說應該很難受吧？如果你們的牙齒真的這麼敏感。」

　　一松稍微退了身，雙手按住自己的嘴，沉默了一會。チョロ松看的出一松在猶豫，到底是要默默忍著刷牙還是妥協不用牙齒吸血。

　　良久，一松抬起眼。

　　「チョロ松先生願意幫我刷的話……我會忍耐的。」

　　チョロ松歪著頭，托起下巴望著一松。「那真的那麼舒服？就算忍著刷牙也想用牙齒嗎？」

　　一松微微點頭，露出淺淺的微笑。

　　啊呀，如果是這樣就更不想讓他輕易得到了。チョロ松這麼想著，說道：「那麼下次洗澡的時候，一併幫你刷牙吧。」

　　這話一出，又看到一松猶豫的表情，讓チョロ松很想笑。

　　「怎麼，開始想改洗澡的頻率了嗎？」

　　被チョロ松這麼取笑，一松瞪了チョロ松一眼，搖搖頭，挪著身爬向床舖角落。

　　今天還是一樣非常乖順。看著安靜地坐在角落的一松，チョロ松覺得很愉快。於是他爬下床，從皮包內取出新的工具。

　　「這次是用抽血針，乖乖在那裡等一會。」

　　「……好的。」

　　一松注視チョロ松的後頸，望著他不斷跳動的血脈，微笑地輕舔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