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おそ一]吶喊 九（完）

九

　　啪打啪打啪打啪打。

　　一松在奔跑，踏著拖鞋，在大雨之中。

　　外頭天色暗下來了，路燈還沒亮起來，這是午後的大雷雨，整片烏雲都將日光遮蔽的那種。

　　啪打啪打啪打啪打。一松盡全力地奔跑，地上的積水跑進自己鞋子裡了，頭髮跟身體全淋濕了，這無所謂。

　　他必須逃走。

　　他已經無法待在家裡了。

　　那個人聽到了，那隱藏著不能說出口的情感，被最不能聽的人聽到了。

　　一松的記憶很混亂，他只記得自己用力推開了衣櫃門，撞開那待在外頭的人，然後什麼也不管地一邊拉著褲子一邊跑下樓，穿上拖鞋就跑出去，那時外頭已經下了大雨。

　　沒帶傘也無所謂，不如淋得全身濕就此病死吧，或是反正都濕了，跳到河裡或海中也無所謂。

　　一松知道自己在家中已經沒有位置。

　　那個哥哥啊，誠實地說著不能接受這樣感情的哥哥，聽到自己的真心話了。

　　不行了。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一切都完蛋了沒有回頭路了。

　　好想被埋起來。

　　好想跟著自己的自意識一起消失啊。

　　一松想跑，跑到自己都不認識的地方，在那邊人生地不熟沒有任何外援，很普通地讓自己被餓死。一松除了這麼做已經想不到任何辦法。

　　但是一直沒鍛鍊的身體讓一松緩下腳步，沒跑幾分鐘，一松就只剩下走的力氣，由於沒有避雨處，他在大雨中蹣跚前行。

　　一松覺得自己沒有跑超過一公里，但這沒關係，現在おそ松大概還在家裡吐吧，他最不想碰上的、親弟弟喜歡自己的事，就這麼發生了。一松有些自嘲地笑了，他扶著旁邊磚牆，緩緩轉過身。

　　他身後有個人。

　　紅色的帽Ｔ被淋得像是血色，原本看起來很土的頭髮因為水的關係全貼在臉上，大約與自己相距三公尺，おそ松就站在那裡，用一種哀傷的眼神望著自己。

　　一松先是驚訝，他沒想到おそ松會從後追上來，跟著自己一樣連雨傘都沒帶。但一松注視著おそ松，明白了，那難過的表情寫的是滿滿的憐憫。

　　啊啊，是這樣的，看在這個哥哥眼裡，自己很可憐吧。

　　陰沉的、無法適應社會的，最後還躲在衣櫃裡，想著自己的哥哥自慰，被發現了只能往雨中逃跑。這樣的弟弟，非常可憐吧。

　　真可笑呢。

　　一松不自覺地勾起嘴角，看著站在那裡的おそ松；おそ松始終與自己保持著這個距離，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望著自己。

　　快說只是一時興起，說不定只是被嘲笑或被罵就會得到原諒了，因為自己是被同情的弟弟啊。一松握了握拳頭，覺得鼻子與額間好酸好酸。

　　他該說什麼好？

　　面對這個聽到他心聲，從後頭追過來的哥哥。

　　在大雨中，一松覺得身體搖搖晃晃。

　　雨聲轟轟轟的，幾乎連遠方的交通聲響都能掩蓋過去。

　　一松發現自己張大了口。

　　「－－喜－－」聲音發不出來，被雨聲蓋過去。就這樣吧，如果只是想說話。

　　但大雨之中看著おそ松那副哀傷的表情，一松再也不能壓抑，他瞇起眼，看著雨中的おそ松，使勁全力地放出聲。

　　「我喜歡你！」一松衝著おそ松大吼，硬是壓過了雨聲。「我喜歡你！喜歡你啊，おそ松哥哥！從以前、從中學的時候，到現在，我一直喜歡你！一直喜歡你！」

　　長久以來，被埋藏在黑暗中，說不出來的聲音。

　　「一直喜歡你啊……」一松垂下頭，臉上的流滿了熱流。

　　像是把長久壓抑的情緒放出來，一松一下子沒了力氣，在原地發出嗚咽聲。

　　好想大聲吶喊。

　　還有更多更多的事想喊給おそ松知道。

　　吸了一下鼻子，一松看到視線中的おそ松的表情變得更加悲傷，心想，夠了，我不是值得你追過來的弟弟。

　　很噁心吧？快拒絕我啊，狠心地用傷人的話語制止我，快讓我放棄愚蠢的妄想。

　　雖然這麼想，おそ松卻搖搖晃晃地，往前踏出步伐，一步，兩步。

　　おそ松在能碰觸到一松的距離前停了下來，靜靜地望著一松。おそ松舉起了手，卻愣了一下，將手慢慢收回，一松知道おそ松原本想碰觸自己，但又怕被自己誤會而猶豫著。

　　夠了。

　　不需要勉強自己啊。一松想。おそ松明明也看到，自己想著おそ松自慰。

　　快像那天一樣，對自己說，放棄吧。

　　一松不自覺地對おそ松笑了，而這時，他看到おそ松露出快哭的表情。

　　啪的一聲。

　　一松瞪大了眼。

　　おそ松把一松拉進懷裡，緊緊地抱住。

　　一松無法理解那是什麼意思，おそ松的濕答答的懷抱讓一松滿是疑惑，不明白為什麼おそ松會做出這樣的事。很噁心吧、很不能接受吧、很不想被誤會吧。

　　為什麼，這個人，在這個時候緊緊抱住我？

　　一松微微發抖，而おそ松空出一隻手，撫摸著一松的頭髮。

　　啊啊，原來如此。一松察覺到了。

　　哪怕很噁心，哪怕不能接受，哪怕不想被誤會。

　　但對おそ松來說，這些都沒有比緊緊地抱住痛苦的弟弟還重要。

　　一松猛然記起了那份非おそ松不可的情緒。

　　兩手發著抖，心想著不可以，但一松不想再忍耐，他伸出手，回抱住おそ松，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我喜歡你，おそ松哥哥。」

　　「嗯。」おそ松溫柔的聲音在一松耳邊響起。「我知道了，一松。」


吶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