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5日 星期六

[花書]只有花陪伴的百日 02














  現在這個樣子,不論誰看到都會擔心吧。おそ松捧著カラ松借他的化妝鏡,輕嘆了一口氣。

  鏡子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頭被繃帶好好地纏住,看起來像是哪個年代的連續劇當中不治之症的患者。臉上看起來沒傷,不過既然頭被繃帶綁成這樣,大概是受了重傷吧。

  おそ松完全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或說他現在只覺得全身痠痛,肚子好餓,喉嚨也好乾。おそ松將鏡子放下,眨眨眼看著擺在床頭櫃的杯子,カラ松於是趕緊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溫水,小心地扶起おそ松,將杯子放在おそ松手中,讓他慢慢地喝。おそ松於是小心地啜飲著,避免喝得太急嗆到口。

  在おそ松好不容易喝完水時,一名戴著眼鏡頭髮亂糟糟的醫生也出現在病房裡,在おそ松床邊點了點頭。

  醫生詢問了一些關於身體狀況的事,おそ松也老實回答:感覺睡太久而痠痛,還有頭偶爾會痛得厲害。醫生在紙上寫了些東西,又點點頭,然後問了おそ松最後記得的事。

  「我記得睡著前還在跟カラ松在家中躲避颱風。」おそ松說了,他真的不記得之後發生的事。

  醫生沉默了一會,カラ松的表情也相當嚴肅,おそ松因此明白自己對事發當時失憶了。

  「這也是很平常的事,可慶的是失憶的狀況沒有很嚴重,至少日常認識以及大部分的記憶都還算正常。」醫生這句話是對カラ松說的,而カラ松露出苦笑,沒多說什麼。

  醫生於是作完筆記,吩咐道,如果おそ松還有什麼緊急狀況可以再呼叫他,現在則以靜養為先。

  「看樣子明天就能轉到一般病房了。」醫生說完,離開了病房。

  病房裡只剩カラ松及おそ松,以及在旁待命的護士;他們還在加護病房。

  おそ松這才注意到這看似普通的白色房間,其實到處都是機器,不時發出嗶嗶聲及運轉聲。房間裡還有放在保溫箱的嬰兒,護士顧那發出貓哭聲的孩子比顧他還多。

  而カラ松則是一下子露出疲憊的表情,整個背垮了下來,顯示他從剛剛開始都只是強打起精神。

  「……會客時間快結束了。明天轉一般病房,我就能一直待在你身邊。」カラ松用手捏了捏おそ松的掌心,低聲說著。「如果你晚上寂寞了,想見我,就打電話叫我,醫院表示如果不妨礙醫護我也可以在其他時間來找你。」

  「カラ松。」おそ松輕輕回握住カラ松的手,語氣平淡的說:「我是怎麼受傷的?被車撞了?」

  カラ松閉上嘴,面無表情地看著おそ松。

  「還是我從樓梯上摔下來了?」おそ松又問了。

  カラ松握住おそ松的力道變得很重,讓おそ松發出小小聲的哀鳴。

  而過了好一陣子,カラ松才發出那種彷彿痛哭了一晚的啞聲。

  「我明明阻止過你了,叫你不要去做了,你為什麼不聽,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咦?我做了什麼?咦?」おそ松慌張起來。

  「--颱風圈剛離開日本你就急著想回店裡,我那時應該堅持把你留下來。」カラ松低下身,把頭靠在おそ松身上,發出長長的嘆息。

  「我是被颱風吹來的東西打到嗎?」おそ松問著,カラ松將臉貼在棉被上沒說話。

  旁邊原本還在看顧嬰兒的護士則突然出聲。

  「松野先生,你是被招牌砸了喔。」

  「噗!」おそ松噴出口水。「真的假的?」

  「真的啊,這位先生陪著你到醫院時,就一直說,你被書店的招牌砸到了。」

  的確在颱風呼呼吹的時候,就很擔心書店的招牌,沒想到是在颱風離開後,正要去開店時被招牌砸了嗎?簡直是搞笑漫畫的情節啊!おそ松臉上一直止不住笑,覺得這種遭遇真是太荒唐了。但當おそ松看到抬起頭而露出哀怨表情的カラ松,おそ松閉上了嘴,不敢再多問。

  「現在沒事就好。」カラ松輕聲說,おそ松抿著嘴點點頭。

  「不用勉強點頭。」カラ松皺眉,おそ松嗯了一聲。

  「謝謝你,カラ松。」おそ松也小聲說,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你救了我呢。你即時把我送到醫院吧?」

  「別再有第二次。」カラ松的聲音嚴肅得可怕,在おそ松嚇得說不出話的同時,カラ松露出脆弱的表情,又低下了頭。

  「我沒辦法再承受了,明白嗎?這種事……」

  「嗯、嗯。」おそ松慌張起來,他沒見過カラ松這麼痛苦的表情。這時他才想到,在他醒來以後也發現カラ松的雙眼像是哭了很久一般。於是おそ松勉強伸出手,輕輕地環住カラ松的頭。

  「對不起,對不起。我之後不會這麼不小心了,一定會以自己的安全為最優先,不再做危險的事。」おそ松緊張地說著,他也不想再看到カラ松這麼難過的樣子。

  而カラ松抬起頭,先是望著おそ松好一會,然後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一陣子先考慮把身體治好吧。」

  「嗯。」おそ松老實的回應。

  「我在花店也雇了新員工,明天就能全天來照顧你了。」カラ松伸出手,他那動作看起來像是要撫摸おそ松的頭,但在快要伸過去時遲疑了一會,又收回來。

  「明天見。」カラ松於是起身輕輕抱了おそ松了一下,然後確認おそ松打起精神地微笑,才依依不捨地收拾攜帶物離開。

  被留下的おそ松呆坐在床上,沉默了好一段時間,然後發現他連思考都非常疲憊。

  他還沒來的及問藍薔薇的事,還有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猛地發現自己還抱有許多疑問時,伴隨而來的是劇烈的頭痛。

  おそ松抱住頭,悶聲忍住呻吟。他想,如果是隻身一人在房間,他大概會痛得大哭吧,只不過房裡有個陌生的護士,他才壓抑住想大叫的衝動。疼痛,不安,不熟悉的環境,讓他神經緊張,無法放鬆地好好休息。

  如果在房裡陪他的是カラ松,估計自己會像孩子一樣哭著撒嬌吧。

  然而哭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擔心的事還有許多。現在書店怎樣了?招牌的事有人處理嗎?カラ松的花店經營是不是因為自己倒下而被牽連了?

  如果不趕快出院的話情況會很糟糕,不過既然自己醒來了,應該狀況會好一點吧?稍微打起精神的おそ松忍住痛,努力擠出笑容看向護士:「那個、護士姊姊,我應該很快就能出院吧?」

  原本還在保溫箱旁邊的護士頓了一下,回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おそ松。看這顯得尷尬的神情,おそ松稍微把期待值放低一點。

  「還有兩三天?不,一星期?」

  「看狀況還要觀察幾天。松野先生,您這麼急著想出院是有什麼急事嗎?」

  「啊,因為我是書店的店長。」輪班、進貨,許多事沒有おそ松就辦不到。おそ松自覺懶洋洋的躺在家裡比較合自己的個性,只有經營書店可以讓自己振作,反過來說,只有書店的事讓他放不下心。

  聽到おそ松說的話,護士那淡然的表情似乎浮現了一點憐憫。

  「狀況穩定了以後應該就可以出院了,不過,松野先生似乎是想趕快工作的樣子。」護士歪著頭,對著おそ松眨眨眼睛。「這樣的話是不行的。松野先生是頭部外傷,出院以後還要靜養兩三個月。」

  「咦。」

  「而且只能躺著休息,連看書、看電視都盡量避免喔。」

  「咦咦--!」



  隔天,おそ松就被移到普通病房了。很幸運的同病房沒有其他病人,おそ松得以安心靜養;雖說,得知真相的おそ松一點都不興奮,而是茫然地躺在新病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カラ松從病床移好後就一直陪在おそ松身邊,面帶笑容地撫摸著おそ松的手,輕聲說一切都安排好了,おそ松只能呆呆地回應。

  「我也聯絡你的書店同事了,他們這兩天其實也有在安排輪班的事,你就別太擔心了。」

  「咦,嗯。」おそ松低聲回應。事實上就算擔心,但只要一開始思考就會感到疲憊。

  醒來以後おそ松總算能感覺到自己的狀況有多麼糟,頭暈暈的,偶爾會突然的頭痛,恍恍惚惚地沒辦法專心思考,就算思考了過一陣子就會忘記剛剛想的是什麼。有時候會有作嘔感,這時護士的反應就會變得緊張起來,而おそ松也搞不清楚自己怎麼了。

  「……我也徵到新員工。」カラ松握住おそ松的手,おそ松能看出他努力地讓自己的笑容不垮下,保持著鎮定的笑容。「這樣,接下來的日子就能一直陪著你了。」

  「咦,這樣不是連カラ松也……」おそ松一感到不安,頭就開始隱隱作痛。他眼睛不自覺地閉起,虛弱地說著:「工作、收入--錢……」

  「哈哈哈。おそ松不用擔心,我沒有房租問題,因此雇兩個員工也是很充裕的,而且我也有些存款。」頓了一下,カラ松也像是注意到おそ松的煩惱,趕緊說了:「你的房東也知道你的狀況,說了如果這幾個月收入不佳,也不會急著收全你的房租。店租跟住處都是同一個房東真是太好了,知道你沒辦法上班,總不能趕你走吧。我跟房東也有點交情,他人很好,不會勉強你的。」

  おそ松慢慢地眨著眼,望著急著想安撫他的カラ松,抿了抿嘴,反手握住カラ松的手,姆指指尖輕摩著掌心。調情般的動作讓カラ松臉紅了起來,おそ松那瞇起眼的笑容也讓カラ松感覺有些騷動不安。

  「不用擔心我啦,カラ松,你就照常工作吧?」おそ松咧開嘴,嘻嘻笑著。「只是在家休息嘛,這個我最擅長了,在家躺著好好休養就好,不需要カラ松替我這麼緊張。每天都來看我就已經很令人開心了……」

  「おそ松。」カラ松笑著打斷おそ松的話語。剛剛害羞起來的情緒完全消失,カラ松冷淡的口氣讓おそ松背脊一陣寒,「你說,我有可能把你放著不管嗎?」

  おそ松瞪大眼,閉著嘴,不敢回話。而カラ松保持著笑容,輕哼了一聲。

  「嗯,おそ松很聰明的,應該知道,頭受傷之後應該要有的養護。不知道也沒關係,醫生之前交待我許多事,像是,在你睡著以後每兩個小時都要把你喚醒,以確認你意識是否清楚。」

  「設鬧鐘也可以吧?」おそ松陪著笑臉。

  「你覺得我會把這件事交給鬧鐘嗎?」カラ松保持無笑意的笑容,おそ松小聲地發出噫的一聲。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戴著紅色貝雷帽、臉上蒙著口罩的男子探頭進來。

  「請、請問,松野おそ松是住這間嗎?」

  「一松老師!」おそ松開心地看向病房門,看到作為好友的漫畫家松野一松的探望,他一部分是感到感動高興,一部分是因為尷尬氣氛被化解而鬆了口氣。

  「一松老師,很高興你來了。」カラ松也帶著客氣的笑容跟一松點點頭。一松靦腆地點頭示意,然後抱著一籃水果走近病床,將水果放在床頭櫃。

  「我、我不知道松野先生是否能吃水果了。可以的話,蘋果對身體很好--」

  「謝謝你,一松老師。」カラ松代替おそ松,主動地回應了。「就算切小塊不方便,打成果汁總是行的,我有一台食物調理機,這下派上用場了。」

  「那就麻煩你了。這裡也要謝謝花店的先生,用簡訊告知我病房的房間號碼。」漫畫家一松說著脫下帽子緊張地對カラ松行禮,然後看向病床上的おそ松,說著:「松野先生看起來比我想像的有精神啊。之後聽說要靜養嗎?」

  「是啊,護士說就算出院也盡量不要看電視或書。」おそ松看到熟人出現,忍不住抓住對方的袖子,用可憐兮兮的口氣撒嬌:「這樣我不是悶死了?如果連看書都不行,我怎麼熬的過三個月啊。」

  「啊,嗯。」一松聽著,垂下頭,沉默了一會。「這樣聽起來,真是可憐。」

  「是吧,吶,救救我啊一松老師。」おそ松哭喪著臉說。

  「真的是沒辦法呢,好像是為了避免對腦造成太大的負擔。」カラ松也露出苦笑,連忙揉著おそ松的手,用按摩讓おそ松放鬆一點。「還有怕觀看的內容太刺激吧?現在的作品沒事就會有女孩子被咬斷頭之類的過激演出呢。」

  「我的作品沒有這麼激烈的場面。」一松緊張地回應。

  「是啊,一松老師的作品是安全的,最多只有小褲褲露出來的場景。」おそ松也急著說。

  看到おそ松與好友一搭一唱,カラ松也理解了什麼,露出淡淡的笑容說著:「我認為漫畫可能是相對來說負擔較低的休閒方式,在おそ松休息的時候,如果能擺些漫畫讓他看的話,也能幫助他好好休養吧。」

  「カラ松,沒想到你這麼懂我。」おそ松有種暖暖的,快要融化的幸福感。自己的男友提出他最期待的休養方式,那種被了解的感覺讓おそ松覺得好高興。

  「但是。」カラ松卻在此時用著沉重的口氣作了轉折。「果然漫畫很難挑選尺度,怎樣的作品不算刺激,怎樣的作品又太刺激,這些都因人而異。漫畫的表現又太容易接收,怎樣的作品對現在的おそ松有風險,我們是無法預測的。完全安全、毫不刺激的作品,又太無聊,無法達到休養的功能,這真是很難辦呢,你說是吧,一松老師。」

  「唔、唔唔。」おそ松發出呻吟聲,頭又開始暈了起來。カラ松提出的確實是正論,無法找出解套的辦法,或說腦袋受傷的自己想不出話語來說服カラ松讓自己看漫畫。

  聽到カラ松的顧慮,一松也沉默了一會。他看起來不像啞口無言,而是認真地思考。

  考慮了許久,一松才抬起頭,一臉認真地說著。「刺激性沒有現今這麼高,並且又有趣、又明快的作品是有的,我的漫畫櫃也有放許多套當參考,可以借給松野先生。」

  一松接著說出的作者名是無人不曉的大師,讓おそ松與カラ松同時發出「喔」的長嘆。

  「那位大師的確,並非不觸及殘酷現實的場景,但表現方式就是能讓人舒服的閱讀呢。畢竟是大師。」カラ松也不禁同意。

  「赤塚老師的不行嗎?」おそ松眨著單純水亮的眼睛說著。

  「赤塚老師的作品在現代也有點前衛,某方面來說,我覺得太刺激了。」一松滿臉通紅的說著,カラ松也點頭同意。

  「藤子老師的作品也很優秀,但他最棒的作品太過悲觀嚴肅了,我也覺得不好。」

  「嘿--」おそ松若有所思的回應。

  三人在病房裡沉默了一會。

  「果然只有手塚老師勉強SAFE吧?」おそ松說著吐舌單眨眼。

  「裝什麼傻呢おそ松,幾位大師的作品你明明都很熟吧?」カラ松也笑著說。

  「我會先從比較安全的作品推薦。」一松在口罩下似乎帶著笑。「只要通知一聲,我就會把作品搬到松野先生家。」

  「太好了,這下休養期間不無聊了。」おそ松放鬆地躺在床上,將雙手舉過自己的頭。

  カラ松也笑了笑,轉頭對一松說著:「等おそ松出院後我就去貴府拜訪,請讓我幫忙搬吧。」

  「沒、沒關係。」一松又恢復緊張的表情,急忙地點頭後,小聲地說著:「那就不打擾松野先生休息了。」

  「沒有打擾啦,謝謝一松老師特地來看我。」おそ松笑著微微舉起手掌揮手,一松也舉手回應,慢慢地退出病房。

  等一松離開後,おそ松緩下表情,雙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有些吃力地吸著氣。

  「你的情緒一下子太興奮了。」カラ松輕聲說著,手按在おそ松的手背上。「連跟朋友對話都這麼勉強,你可別想趕在三個月內看完大師的漫畫。」

  「不,不會啦,我也不會妄想把長篇看完的。」おそ松閉上眼睛,輕輕喘氣。「我真的,沒問題……」

  カラ松皺了皺眉,手撫上おそ松的臉頰,用手指輕蹭。

  「おそ松,你有注意到花瓶上的花吧。」

  「嗯,藍色的薔薇。」おそ松小聲地回答,然後慢慢地睜眼,看向床頭櫃上的藍色花朵。「你跟我說過,現實是不會有這樣的花的,花語是奇蹟。」

  「你能醒來就是個奇蹟。」カラ松沉聲說著,「我不想再讓自己後悔。讓我好好看顧你,好嗎?」

  おそ松張開口,原本想說什麼,可是看到カラ松快哭的表情又說不出口。頭腦受傷真的很麻煩啊,想說什麼都無法好好地思考。對不起已經說了,沒事也說了,話語是那麼難的嗎,要怎麼表達此刻的心情呢?

  兩人之間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而後,おそ松才虛弱的發出聲。

  「カラ松,カラ松如果三個月都能陪在我身邊,我真的,很高興……一個人,真的覺得,好寂寞……」

  聽到おそ松的話語,カラ松抬眼注視著他,然後,慢慢地露出笑容。

  「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カラ松的笑容裡沒有一點感到辛苦的樣子,充滿著幸福及喜悅。

  雖然不理解為什麼會這樣,但おそ松也因為カラ松的回應,安心地鬆懈下來。

  「想睡了,カラ松。」

  「睡吧,おそ松。」カラ松輕輕地拍著おそ松的臉。「兩小時後我會叫你的。」

  おそ松低吟了一聲,感受著カラ松暖暖的體溫,慢慢進入夢鄉。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