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9日 星期日

【ゲ謎腐】【父水】【短篇】【計劃代號巢】主題創作:「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許逃走」——origin of white crow

‧飄子的創作企劃「計劃代號巢」中的期間限定主題創作(原說明見此)

‧小山羊筆下的組別「白鴉」的起源故事。「白鴉」是咯咯郎與水木的組合,所以包含父水要素。


‧雖然盡量寫得第一次閱讀也能看懂背景,不過畢竟算是衍生架空背景,不能接受者請務必迴避


‧這裡的水木是重男請多注意


‧以上,可以接受的話歡迎閱讀


00



  他在嬰兒哭聲包圍下清醒過來。


  想必是這號哭聲最能刺激他的神經,才讓他瞬間睜開雙眼;雖然是複數,他仍然不會認錯,這是他珍貴的、親生兒子的哭聲。哭聲不帶有痛苦及恐懼,純粹是出於本能,向親人尋求幫助及愛護,是一種尋找父母的信號;於是他本能地伸出雙手,他知道身為父親必須奮不顧身地拯救兒子。


  然而當他看到自己那雙短短小小的手,感受到自己身體的沉重,他很快地把握住現狀。


  他「又」轉生了。


  不是像之前那樣,因為遺憾及執念而以眼球之姿轉生。這身體的感覺有點像生前,但又沒有那麼方便。短短一兩秒內,他快速地導出了結論。


  ——這次大概是轉生成人類吧,原來人類的幼體是這樣的感覺。


  他能那麼快就確定,是因為幸運的,他發現幾百年來的經歷及體驗沒有失去太多;作為幽靈族的他,在許多妖怪的對戰及人類的咒術下有過不少身體變換的經驗,肉體直接被改造成其他生物或是靈魂直接交換到他物之中,這樣的經驗多到他已經可以冷靜面對,數不清的經歷中也有過被換到人類身體的經驗。這種活動起來跟原來的身體相似但又有些不便利的感覺確實像是人類,但又殘留了一點幽靈族熟悉感,有點像是一大杯水裡摻合了一小口清酒,你自然無法稱這個為酒了,但那絕對也不是水。


  不過,跟幽靈族相比,現在的肉體肯定更接近人類,許多幽靈族特有的肉體特性都使不出,無法讓頭髮變長,也無法操作貼身的物品。然而比起眼球時期的辛苦,拾回自由的肉體仍然讓他感激,他的靈魂長久以來都沒有消散於虛無之中,一定有其原因。


  是啊——此時他才意識過來。


  他確實又死過一次。


  儘管最後的意識很模糊,但他隱約還記得當初的感覺:他為了某件重要的事而賭上自己的性命。


  跟他最寶貝的兒子一起。


  最後的記憶很混亂,對此時的他有如模糊不清的夢,不過他模糊地抓到了關鍵字。身旁兒子「們」的哭聲也有一些傳達出同樣的事情,勾起深處的記憶。


  也許最終,他與兒子都轉生了。


  那麼他們死前執著的事,有成嗎?


  他試著翻過了身;他被安放在玻璃盒子一般的地方,整體十分溫暖,他側望著旁邊,也有著如同自己一般,大量的玻璃盒子裡都各放著一個嬰兒,他能認出那是自己的兒子。


  當他試著發出聲想說出什麼時,他被什麼人抱起,那是一名穿著白衣的人。那人檢查著自己的身體狀況,然後放下,並且塞了個裝著溫暖液體的瓶子在他懷裡。


  ——來喝奶奶吧——


  白衣人親切地說著。


  像這樣大量生產、複製幽靈族的情況,對他數百年來的歲月來說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但從這些白衣人的態度來看,他稍微安心點;雖然不清楚這些人的目的,但他明白他們不帶有惡意。


  那麼剩下的問題就只有一個。


  在那之後,「水木」還好嗎?




01




  從只能躺著任人照顧到能獨自翻身,從能用雙手撐起身體到能爬行,從能用雙腿站起到能步行,對他與兒子們來說只用了短短不到一週。成長週期彷彿回歸到野生動物一般,不馬上學會跑步就等著成為獵物;這讓他想起非常非常久遠以前的記憶,畢竟在他年幼的時候,可是吃了不少人類的苦頭。


  看到自己的兒子也被逼著這麼成長,他內心有些感嘆,但又不覺得那麼不安。畢竟他很清楚這次的「轉生」不像一般的輪迴,而是以相對不正常的方式重生到這個世界。就像是被吸血樹吸收了以後,最後以果實的形態再度現身,到那時會直接以原來身體的姿態重生。人類不是用妖術,而是用屬於他們的技術完成這種手法,這麼想就可以了。


  至少,他與兒子們沒有受到什麼輕待及虐待,雖是系統性一體化,但仍是被注意著身體健康及需求,在安全的看護下成長至大約一歲半的程度。雖然不知道人類有些怎樣的目的,但目前為止算不上是危險。於是他安份地接受照顧,一邊注意自己的成長狀況,讓自己可以活用新生的身體。


  約莫一個月後,他已經變成大約三、四歲的體格。於是他與兒子們從原來的看護區移動到別的地方:有著柔軟牆壁及軟墊地板、對孩子們來說相對寬廣的房間。那個房間的牆邊有放一些書櫃及玩具櫃,也有各種形狀的椅子。一起被帶到房間裡的孩子包括他,大約十人。大家互相探頭探腦,冷靜地觀察四周,肯定就算心存不安也不敢顯露出來。


  這些孩子很快就發現身邊的孩子就是「自己」,他們彼此對上視線後睜大了眼,小心地低聲討論,確認彼此目前的認知。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觀察著兒子們,看著兒子很快就明白他們同樣是「鬼太郎」的轉生,但又有各自的認知及靈魂,與其說是靈魂被分成好幾塊,不如說是運用了某種方法,將「死在那瞬間」的鬼太郎重新複製出來。


  這樣的「鬼太郎們」在彼此確認後,很快就注意到站在角落,默默地觀察著的他。兒子們應該很困惑,儘管看起來有點像,但很明顯站在角落的「他」並不是鬼太郎,他也沒有加入話題瞎攪和。在兒子們正思考角落的他是誰時,突然有個孩子睜大眼,走到他面前,小聲地說:「你……莫非是爸爸?」


  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仍然沉默地不說什麼,但能被認出來實在是相當高興。而這音量剛好讓其他孩子也聽到,縱然他們沒有大聲驚呼,卻也引起了一陣騷動,他們盡可能地壓抑內心的激動,圍繞在他身邊,像是發現這是正確答案般地點頭著。


  在他們想詢問更多話題時,房間門打開,有兩名研究員走進來,輕輕地拉住他的雙手。


  「抱歉,我們注意到應該讓你去另一個房間。」研究員的口氣並不冷酷,他們盡可能地用溫柔的口氣,但在場的孩子們都聽出他很緊張。「我們走吧。」


  「沒事的,只是搞錯而已,你們可以自由使用房間裡的東西,要乖乖的,知道嗎?」另一個研究員的口氣則有點急,他倆各拉住他的一隻手,把他帶往門口。


  其他孩子們激動起來,紛紛起身要追過去,而他明白還不是這個時候,於是回頭對孩子們笑著。


  「老夫會回來的,沒事的呀。」他笑著瞇起雙眼,「下次再見。」


  就這樣,他在兒子們不安且擔憂的眼神下,被帶離了房間。




02




  這次這個是GEGERO體嗎?


  外頭的談話聲不大不小,正是提到了關鍵字,讓他豎起了耳朵。


  他被換到了另一個房間,跟之前的房間相比,很明顯偏向單人房,有床、椅子、桌子,牆與地板都鋪上軟墊,本來的用途應該不是放他這樣的個體,看來是臨時找了可以安置他的房間。原本他還橫躺在床上休息,聽到外頭的人談話,他跳下床,將耳朵貼在門上。


  「這是第幾個?第三個?」「唔……應該是第四個吧……不是聽說有個全身綁著繃帶的在醫院待著?」「那個是社內傳說吧?我們之中有任何人見過嗎?」「講到傳說,在下面的那個是第一個沒錯吧。」「是啊,不知道這次的個體危險或是安份。」


  聽這些人的對話,他稍微思考了一會。看來情況是這樣的,這群試圖複製幽靈族的人,本來的目標是鬼太郎吧?但是其中有少數個體,會以他的姿態誕生。這說明這群人在複製的「素材」,大部分是來自於鬼太郎,有少部分來自於他。


  這使得他聯想到死前的記憶,也讓他大概猜出這些人類是怎麼取得「素材」的。


  在他還在思考的時候,門開了,於是他退回床上安份地坐著,而進來的是一名年紀稍長的人類,穿著研究者的白袍。


  「你好。容我自我介紹,你可以稱呼我為G博士。」自稱博士的人拉了椅子坐下,一臉嚴肅地望著他。「我知道你在個體中是比較特殊的存在,而且擁有相當於大人的智能發育,所以我就不拐彎抹角,直接跟你解釋:我們沒有要傷害你們的意思。這是一個復興計畫,我們打算要復育古代人類,而你們是實驗成功的結果。在計畫裡,我們會努力把你們照顧成人,並且與你們配合合作。如果計畫順利,資金也充足,我們會幫助你們在外自由生活。」


  他輕輕點頭,眼前的男人看上去沒有說謊。


  而那名博士深吸一口氣,凝視著小小的他。「請問怎麼稱呼你比較方便?」


  「人類用許多方式稱呼過老夫,老夫已經不在乎了喏。」他露出淡淡的微笑。「不過老夫明白人類喜歡有個可以稱呼的名號。汝等可以叫老夫『眼球』呀」


  聽到這回答,博士愣了一下。「不是『GEGERO』嗎?」


  他微微瞇起眼,觀察著博士的神情。「汝說的這個名字,這個世界只有一個人會這麼稱呼吶。包含古代人類什麼的,老夫想知道,『水木』也有參與這個計畫嗎?」


  在他講到「水木」兩個字時,博士的表情明顯動搖了一下,這讓他確信這些人一定知道水木的事。


  「如果是的話,那麼那個人一定會想跟老夫談談的。」於是他變得積極起來,他從床上下來,站在博士面前抬頭望著他。「請汝這麼跟那個人提吧,說老夫還記得,還記得死前的事情吶。如果他想要跟老夫確認,可以直接來找老夫談喏。」


  「請、請冷靜下來。」博士聽到他這麼說,緊張地將手擋在面前。「我不確定你想說的事,但我明白你記得相當多的事了,關於你的訴求,我會傳報給上級的。可以的話,在這段時間內請你安份地待在這個房間,我們想要訪問你,可以嗎?」


  「這沒什麼問題吶,不過——」他雙手盤胸,閉上了眼。「汝等突然將老夫從孩子們面前帶開,把他們嚇到了吶。請讓老夫先回去跟他們說服為什麼被帶開,汝等不想讓他們心懷不安,以為老夫被怎樣了吧?」


  他的要求被通過了。幾分鐘後,兩名研究者將他領回原來的房間,而他細心地跟孩子們解釋自己身為特殊的個體需要在另一邊接受照顧,這說法不清不楚,但孩子們總算放下了心。


  於是他被單獨隔離在一間房,每天接受各種訪問。確認他的記憶、確認他知道些什麼,確認所有關於「古代人類」的訊息。


  「今天會讓『水木』過來嗎?」而每次在訪問結束後他都會追問一句,每次都能看到研究者一臉慌張地表示會再詢問上司。


  一星期後,研究者的回應變了。


  「他們同意明天讓水木來見你。」研究者笑著說。「真是太好了呢。」




03




  人類沒有失約。


  隔天,待研究者前來的時候,他看到研究者身旁有著熟悉的身影:雖然穿著病人專用的和式服裝,但那張臉、那個模樣,無疑是他記憶中的那一位。


  「水木!」他開心地跳下床,說真的,看到對方出現,他感動得快哭了。「水木呦!汝果然沒事呷!」


  對方也對上自己的視線,而他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是……咯咯郎?是咯咯郎嗎?你怎麼變成這樣?」


  水木會感到驚訝也不奇怪:現在的他經過了一星期,變成十二歲左右的模樣。如果水木沒有記憶上的錯亂,他應該還記得,被他稱作「咯咯郎」的這個人,因為死去而轉生了眼球。現在看到他恢復肉身,還是小孩子的樣子,應該會很困惑吧。


  「中間發生很多事呷。」但是水木看起來很健康,這讓他開心地前去迎接。「但不論如何,水木呦,看到汝沒事,老夫很開心吶。」


  水木的模樣跟他最後的記憶不太一樣。他看起來年輕、充滿精力,就像是在哭倉村見到時的那樣,是充滿幹勁與野心的人類,有著俊俏的面容、帶有故事的傷疤,以及黑髮。他不確定水木在最後發生什麼事,但是在自己死前,他與水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水木因為受到攻擊而喪失心神,導致他頭髮褪白、精神不振。直到收養鬼太郎後,頭髮才慢慢恢復色素,但也沒有恢復到全黑。


  看到水木穿著病人服的模樣,想必也是經過了治療,經過療養而恢復原來的狀態並不奇怪,所以他當下沒多問。而水木則是蹲下身,與他的視線平行:「你才是!那之後還好嗎?你平安離開哭倉村了嗎?你現在變成這模樣,是因為阻止詛咒,所以才變成小孩子的樣子?」


  他愣了一下,呆呆地望著說出這番話的水木。


  「——水木呦,汝還記得最後的事嗎?」他低聲問著,試圖理解現狀。


  一聽,水木輕嘆了一口氣,表情顯得很愧疚。


  「我……我甚至沒能確定是否有成功救出你的妻子,她還懷有身孕啊……我記得我帶著她離開的途中就被追上了,醒來我就躺在醫院,已經是不能行動、快要死去的狀態,是經過這個組織的治療我才得以活下來。你有跟你的妻子相會嗎?他們都還好嗎?」


  聽到這番話,他臉色一變,馬上捉起水木的手將掌心往上攤開來看。


  人類的手會留下許多訊息,經歷了什麼、最近都在做些什麼事,他最終記得水木的手已經是緩下工作,忙祿於家事與親情,妥妥像是個父親的手。


  而現在這個水木的手仍停留在在人類社會裡奮力往上爬的痕跡,而且還參雜著某個他不記得的人,一個仍處於戰爭的士兵的過往。


  於是他抬起頭,冷眼望向站在旁邊的研究者。


  「汝等,究竟對水木做了什麼呷?」




04




  水木很快被研究者帶開,他能聽到門外警戒的聲音。大概自己的口氣嚇壞人類了,但說真的他無法冷靜下來。


  他與兒子作為幽靈族,被人類盯上來研究及實驗,這些他們早就習慣了,但這一切跟水木無關。如果連水木都變成人類眼中的實驗品,他可不能默默忍受。


  他不知道水木身上遭遇了什麼,也許是他再度失憶,以至於他的記憶退回到哭倉村的時候——但手的痕跡騙不了人。出現在他面前的確實是水木,但不是他生前所知道的那個水木,那就像是將水木與一名他不認識的人類融合在一起。


  幾個小時內,人類放著他在房間裡獨自胡思亂想,而門外的警備越來越嚴密。他不知道人類為何如此恐懼還是孩童的他,不過他知道自己觸及到組織不想讓他知道的事。也許他會因為這樣被監禁一輩子,但他不可能不出聲啊,他可不想要自己盡全力想拯救水木之後,看到水木也淪為實驗品。


  不過獨處的時間沒有很久。這次研究員一臉無奈地回來了,後面還跟著同樣激動的水木。


  「我問他們為什麼把你獨自關在這,爭論了很久,最後還是說服成功了。只要在這個研究員陪同的情況下,他們同意讓我留下來。」水木一進來就急忙說著,他的情緒也和緩下來,他至少明白了水木沒有遭受虐待。


  於是他抬頭看向在旁一臉無奈的研究員,說著:「不用擔心,老夫什麼也不會做呷。就讓老夫跟水木談談,汝要在旁邊聽也可以喏。」


  研究員點點頭,他看回了水木,讓水木拉著椅子坐下來。


  「老夫先跟汝說之後發生的事。因為汝的努力,吾妻成功逃離,而老夫因為承受詛咒,所以全身腐爛,壽命不長喏,之後就跟虛弱的妻子躲在汝住處附近的破廟,等待兒子的出生。不幸的是,吾等不到兒子出生就過世了,妻子的體力也無法將兒子產下也虛弱而亡。幸虧有汝,汝將妻子帶去墓地安葬,吾兒得到墓土的能量才有精力從母親體內爬出,而後,汝收養了吾兒吶。」


  「我……?」水木一臉驚訝地說。「我不記得這些。怎麼回事?我在離開哭倉村之後,確實就發現自己躺在醫院了,我不記得之後的事了。」


  「說說汝還記得的事吧,水木。」他如此鼓勵著水木,而水木輕嘆著。


  「我記得我有跟你說過……為了想讓自己跟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我努力在軍隊裡往上爬,最終成為特殊的偵察兵。那天我自告奮勇接受了哭倉村的潛入任務,然後遇到了你,而且也理解龍賀家的骯髒作為。說真的,能在最後為你做些什麼,我很高興。」


  水木說得很認真誠懇,他卻不由得低下頭。


  他從未聽過這種版本的水木過去。


  他不禁又瞥了研究員一眼,研究員別過頭,似乎不想為此解釋。


  不論如何,雖然記憶跟經歷有點出入,他仍是認為眼前的水木確實是水木。於是他開始認真地跟水木說著,自從水木收養了他兒子以後的所有事情。


  孩子被取名為鬼太郎,在水木的照顧下平安成長,而他將執念轉生為眼球妖怪,也來到水木家,陪伴著兒子成長。直到那一天,水神襲來,水木淹沒在水中,而他與鬼太郎一心只想拯救水木。


  在他慢慢地敘說這些故事,水木也驚訝自己錯過這麼多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研究員前去開門,這次進來的是令他及水木都驚訝的人:


  一名穿著研究員白袍,外表與「水木」無異的男人,他懷裡抱著一名外表三歲上下的孩子。


  「鬼太郎。」他忍不住喊出聲,而那名孩子點點頭。


  「我聽說了,他們說你是爸爸。」


  「看到我們,想必讓你們十分驚訝,請讓我們說明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吧。」另一名「水木」走進房間,而還坐在椅子上的水木仍然對另一個自己感到不可置信。


  抱著孩子的水木開始說明:他最初是這個復育計畫的研究員之一。而古代人類復育計畫有個子計畫,是將相關的細胞用在一般人類身上實驗,而他因為剛好是適任者而接受了實驗。不過在一個月內,他的容貌開始改變,記憶也逐漸改變,對自己的認知完全變成了「水木」。


  「所以是的,雖然這聽起來讓你很驚訝——我們應該更早讓你理解你接受得是怎樣的治療。」研究員的水木看著臉色蒼白的另一名水木。「我們是接受了實驗,而成為『水木』的人。」


  「什、什麼,這究竟是……」坐在椅子上的水木抱著頭,他全身都在發抖。「你的意思是說,我,我其實並不是水木?我是不知道是誰的另一個人?」


  「我覺得不是這麼理解。」研究員水木懷裡的鬼太郎開口了。「以我的角度來想,我覺得你們確實是水木——是接受了某個善心人士的幫助,藉由那個人的屍體復活的水木。」


  他們還說明了很多關於這個組織的事,像是古代人類——「Yureizoku」的培育,以及「Mizuki」的實驗。由於這能使瀕死的肉體以新的狀態重生,被認為是一種最終手段的治療方式。當然,也利用了死刑犯及處境艱難的孤兒,在他們簽署同意書後,使他們以新身份重生。


  坐在床上的他能明白這一對義父子很努力想讓他們瞭解現狀,不過他覺得,坐在椅子上的水木一句也聽不進去。


  可憐的水木大概受到很大的打擊吧,他想。




05




  人類讓記憶停留在哭倉村的水木與他成為搭檔,並且開始讓他們進行一些工作。


  他的主要工作是接受訪問,並且成為特殊知識的顧問。水木在他做這些工作時總是陪伴在他旁邊,像是護衛他一般地陪伴在他身邊。


  至於水木,似乎延續著他軍隊時代的工作,他主要負責在外頭巡邏,特別是夜晚會監視是否有人逃脫。同樣,他會陪在水木身邊,還是少年體型的他無法擔任護衛,但總不會讓水木感到寂寞。


  這樣的水木也需要定期接受一些軍事及武術上的訓練,長才是射擊的水木在近戰訓練總是非常辛苦,可能是因為他是從瀕死的狀態下接受實驗的。雖然很擅長審問,觀察力也很好,但是卻無法集中精神進行潛入、密探行動了。相較之下,人類似乎完全不希望他接受這類武術訓練,在進行過確認、注意到他近戰能力普普通通,槍法更是爛到不行後,似乎就放心地讓他成為一個古代資料庫了。


  不論如何,他們這一組的積分仍是穩定上升,他的體格也逐漸成長,不到一年,他就已經是相當於十八歲人類的身高,以後可能還會再長高。


  這樣的他注意到水木雖然表現得並不在意,內心其實抱持著某種鬱悶。


  「有什麼想對老夫說的,就說呷。」


  在一次夜間監視時,他對水木這麼說著。水木看了他一眼,回頭繼續看著望遠鏡。


  「你是指什麼?工作的事?還是關於這個組織的事?這些我們平常都有溝通,我沒有什麼要特別跟你談的。」水木說著微微勾起嘴角。「你還在發育,是不是想太多了?現在晚了,你先睡一下也沒關係。」


  「老夫知道呦。」他則不理會水木的轉移話題。「汝看起來對老夫有很多想法,一直忍著不說可不好吶。」


  聽到他這麼說,水木瞇起了眼。「比起我,你還是多關心你的妻子吧,我想那才是你真正思念的事物。」


  他倒是聽迷糊了。「妻子?」


  「是啊,你花了好幾年找尋的妻子。」水木持續地看著望遠鏡。「他們如果連你也復育了,也有可能復育你的妻子,不是嗎?我看得出你平常還有什麼未了的心事。」


  他確實還有未了的心事。


  但水木現在的誤會可大了,他輕嘆了一口氣。


  「水木呦,請聽老夫一言。老夫已經死過兩回,一次轉生成眼球妖怪,另一次則變成現在的老夫。情繫前世的命運之人確實很感人,但是都已經轉世兩次了仍糾結於對方,那實在太不健康了喏,她在來世肯定也有自己的人生呷。比起一直記著前世的前世,老夫更在乎的是在眼前的汝呷。」


  聽完他說的話,水木放下望遠鏡,轉頭望向他,水木的眼神十分陰冷,這讓原來是妖怪的他也有點害怕。


  「別開玩笑了。」水木冷淡地說著。「在意我?我甚至不知道你之後的經歷,就連那名身為研究員的水木,知道得都比我還多。」


  「水木……」


  「為什麼在意我?我連水木都不是。」水木吸了一口氣,他激動得瞳孔不停震動。「我沒有他的過去,也沒有他的未來,我到底是誰?我、我只是困在哭倉村的亡靈而已……」


  「水木!」他嚷了一聲,兩手輕輕拍住水木的臉,水木靜下來,但表情仍然很憂鬱。


  而他對水木露出笑容。


  「能再見到汝,老夫非常開心啊。」


  水木茫然地回望著他。


  「什麼意思?我……我不是你想找的那個……」


  「離開哭倉村以後,水木因為遭受到狂骨的攻擊,再也想不起哭倉村的記憶了喏。所以對老夫來說,當年哭倉村的同伴被困在村子裡,出不來了呷。」他說著笑著閉上眼,將頭往前靠向水木。「所以當汝出現在老夫面前,認真地聊著哭倉村的事,老夫真的很開心,吾友……與老夫有共同記憶的戰友,終於從哭倉村逃脫了喏。」


  水木靜靜地望著他一會,笑出聲,然後推開了他。


  「我本來以為你是個連妻子也留不住的喪家犬,想不到,你還滿會說好聽話的。」水木說著回過頭,繼續觀看著望遠鏡。而他則是疑惑。


  「老夫說了什麼好聽話?」


  「咯咯郎。」而水木輕聲說著。「能再見到你,確認你現在是平安的……我也很高興。」




06




  隨著他們工作及學習越來越順利,組織對他們的安排逐漸變得寬鬆,加上能勝任監視工作的組合漸多,水木不用時常夜巡,一週之內只要排班兩天就足夠。


  被安排在一宿的他們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沒有干涉彼此。水木會清理槍械,或是一邊看報紙一邊吸菸,咯咯郎則是會安靜地看窗外的夜景。偶爾咯咯郎會去跟水木分菸,有時水木會分給他,但大部分的時候水木都會笑著拒絕。


  在組織及他們都平穩下來的日子,每當水木提早入眠,咯咯郎會在確認水木睡得安穩後,悄悄地離開房間,在宿舍外閒晃幾分鐘後再回來,睡在屬於自己的床舖上。


  就這樣過了幾天,咯咯郎已經確認水木在怎樣的情況下能睡得安穩後,他如往常換上和服,悄悄地離開宿舍,躲過監視者的視線,來到森林前;他們所在的地方在山區,位於森林開闢地,四周圍繞著原始森林,而今天,咯咯郎打算進到森林裡。


  ——他是這麼想的。不過在他正要踏著木屐進入時,他停下腳步,舉起雙手。


  「汝果然發現了呷。」


  他輕嘆一口氣,感受著背後的水木拿槍指著他。


  「我怎麼可能沒發現。你溜出來幾次,我就知道有幾次。」水木冷冷地說著,抵在咯咯郎腦後的槍稍微施了力氣。「你想逃亡嗎?咯咯郎。」


  「不是呷。老夫沒有想要逃離此處。」


  「聽我說啊,咯咯郎,我原來的身份是軍政府的士兵,他們讓我見你以前其實就囑咐監視你,他們說如果你有逃亡的意思就要毫不猶豫殺了你。」講到這,水木輕嘆了一口氣,垂下了肩膀。「拜託你了,相信我一回吧,咯咯郎,我們就先信這個組織願意在確認合格以後讓我們自由。如果他們不守信的話,再讓我掩護你離開吧。我、我可不希望因為什麼大意的行為,反而讓你無法離開啊。」


  「冷靜點,水木,老夫不是說了沒有想要逃呷?」咯咯郎轉過身,又用雙手輕拍水木的臉頰。「安心吧,水木,老夫只是想確認一些事情呷。」


  「……確認事情?」水木放下了槍。


  「雖然不太確定,但老夫能感受到森林裡有股氣息,很像是老夫想確認的那個人呀。」咯咯郎說著閉上眼,聳了聳肩。「就是這樣了,水木有汝的工作,想阻止老夫也沒關係喏。」


  水木微微瞇起眼,他沉默地看著咯咯郎一會。


  「只是想確認?」


  「是喏,但如果水木覺得不可以……」


  「這樣的話,我來負責監視你吧。」水木將槍收回背上,整理了一下衣裝。「如果你要趁機逃跑的話,可別怪我用槍喔,咯咯郎。」


  咯咯郎聽了愣了一下。「汝要跟我去?」


  「如果你說森林裡有什麼,夜巡班的我總不能放著不管吧。」水木也自嘲地笑著。「算我一份吧,咯咯郎。」


  咯咯郎於是點點頭。「那好吧。」


  「就這麼說定了。」水木也笑了,而咯咯郎露出嚴肅的表情。


  「但是汝要答應老夫,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許逃走吶。」


  水木頓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拍打咯咯郎。


  「是你吧!不許逃的是你吧!我是負責監視你的人!」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呷水木!」


  「哈、但是。」水木收回手,相較於被打得眼淚跑出來的咯咯郎,他露出放鬆的笑。「當初就是這句話,讓我們成了絕不放棄的戰友呢。」


  深山的森林可說是伸手不見五指,而這對搭檔在實驗體中夜視力格外的好,也能注意四周的動靜,於是咯咯郎走在前,水木守衛在後,兩人安靜地在森林前行。


  不知經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小時,也許是一小時。他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畢竟夜巡組的他們也會擔心驚動森林裡的任何生物。


  在他們走了許久,水木都開始有點擔心這是咯咯郎逃亡的計謀時,他們眼見遠處有小小的火光,這讓他倆對望一眼,點了點頭,然後小心地潛行過去。


  未開發的原始森林出現了一小片開闢過的平地,平地的中間是一間小木屋,裡頭點著火光。而圍繞在小木屋旁,有著大量的石頭墓碑。


  這景象本令人寒顫,但水木還記得過去的自己為了省錢所以住在墓園旁的房子,早就對墳墓見怪不怪。他拿出火柴畫出火光,想檢查一下墓碑上的字,卻愣了一會。


  每一個墓碑上都刻著「Mizuki」。


  這是「水木」的墓園。


  水木頓時感到不舒服,正想問咯咯郎找到他想找的東西沒,就看到咯咯郎靜靜地站在原地,望著小木屋看。


  「……那個人在那裡嗎?」水木輕聲問著,咯咯郎緩緩地點頭。


  而水木微微握拳,然後說著:「快去吧,你不是有想跟他確認的事嗎?」


  咯咯郎卻又搖搖頭,原本面無表情的他露出笑容。


  「老夫已經確認了。是呷,那個人,那個人平安無事,好好地活下來了吶,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了呷。」


  最後的記憶是與兒子拼死命想拯救的人,現在活下來了,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消息。


  咯咯郎於是放下了心。他知道「水木」沒有來見他是有原因的,大概組織不想讓他們見面,所以才沒將這件事轉告給「水木」。就算如此,能知道「水木」平安,他對前世的牽掛就放下了。


  於是咯咯郎抬起頭,對著他的同伴說著:「可以了,回去吧,水木。」


  水木愣了一下,而咯咯郎又露出微笑。


  「老夫今世的同伴是汝呷,水木。」


  看到咯咯郎這笑容,水木茫然地發呆好一會,這話讓他感到激動起來,但不知為何,有種不安及恐懼佈滿心頭。


  水木鬆開了手,燃燒的火柴落到沙地上,他渾身開始發冷,身體搖晃下,他看到墓碑上的字。


  Mizuki。


  這裡是「水木的墓園」。


  迷茫之中,他發現意識不知何時斷了片,而他被咯咯郎背在背上,在森林裡奔跑。好懷念,似乎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他渾身發冷,只有一處是熱的,鼻腔,液體不停地從鼻子裡流出來。


  啊啊,他想起來了。


  當初他背著咯咯郎的妻子逃亡時,被狂骨追逐,就是現在的這種感覺。


  「振作一點!水木!」


  暈眩之中他聽到了咯咯郎的叫喊,他迷迷糊糊地勾起嘴角。


  是啊,咯咯郎也跟他說過這句話。


  眼睛一閉,水木失去了意識。




07




  水木想起了許多事。


  在雨中悲傷的感覺,毫無幹勁地走向公司的無力感,雷雨中嬰兒的哭聲,以及櫻花樹下的那個男人。


  滿臉淚水,他像是遺忘了,但又想起來了。水木微微睜開眼,而他看到咯咯郎兩眼滿是淚水,在水木望向他時,咯咯郎睜大了眼。


  「汝醒了……水木呦。」咯咯郎像是要笑,卻又收斂了感情。「……現在感覺還好嗎?」


  水木注意到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身上也換成了病人裝。而從滿溢著淚水的咯咯郎眼裡,水木看到自己變得一頭白髮。


  啊啊,原來如此,原來是這個記憶。


  水木伸出手,先是按住了自己的額頭,然後笑出聲。


  「太好了……」


  「啥呷?」


  「這次我沒有忘記你,咯咯郎。」水木收回手,像是放下大石頭般地發出虛弱的笑聲。「我沒有逃真是太好了。」


  咯咯郎也愣了好一會,然後他伸手緊緊地抱住水木。


  他的同伴真的回到他身邊了。


  從此,再也不會分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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