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子的創作企劃「計劃代號巢」中的期間限定主題創作(原說明見此)
‧小山羊筆下的組別「東部花栗鼠」的起源故事。「東部花栗鼠」是少年咯咯郎與少年水木的組合,所以包含子父水要素。
‧比起適於初見,這次是更加強調背景設定的故事,與原作的連結性較低
‧從角色設定開始就是年齡操作前提請多多注意(非後天變化,登場的兩位主要角色一開始就是少年)
‧其他組合(白腿小隼、白鴉、白孔雀)作為配角的串場有
‧以上,可以接受的話歡迎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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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太郎靜靜地站在中庭,閉上眼,慢慢地向前舉起雙手,右手豎起食指,左手托著右手腕。他將手指指向天空,凝聚集中,然後睜眼,朝著天空望去,右眼也定睛瞪向手指所比的方向。
黑鳶從天空飛過。
鬼太郎身上什麼都沒發生。
屬於他的水木站在他身後,靜靜地觀察這一切。
「果然不行嗎?」
「是的,雖然體感還抓得住訣竅。」鬼太郎緩緩放下手,嘆了一口氣。「但是做不到。不像學會腳踏車以後一生都會騎,而是就算想騎,也沒有腳踏車,就算只是模仿動作也不可能騎了。現在使不出『指鐵砲』,就是這種感覺。」
「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鬼太郎。」水木說著拿出白色長袍披在鬼太郎身上;為了測試能不能使出記憶中存在的招式,鬼太郎只穿著簡便的學生服,說是為了避免被長袍干擾動作所以脫下他的工作長袍。不過傍晚時分的中庭開始偏涼,這使得水木十分擔心鬼太郎。「要是你真的發動成功,我反而會擔心啊!」
「確實『指鐵砲』是比較費精神力的招式,但不會因為這樣我就倒下的,水木先生。」鬼太郎略顯害躁地穿上白袍,然後牽上水木的手。「不過組織能同意我們做這個研究真是太好了。」
「也許組織也想多看看你們的可能性吧。」見到鬼太郎好好地穿好外袍,水木露出溫柔的笑,牽著鬼太郎走回宿舍。
「必殺技」——正確來說,「身體的能力」,是存在於Yureizoku記憶中很重要,卻無法重現的部分。
就算在組織內的Yureizoku都是經由復育才重生,大部分仍記得自己「生前」有過各種戰鬥,並且活用種族特殊能力的經驗。將手分離開來、用念力操作物體、以及無論被怎麼對待都會恢復的身體,這些記憶深刻地影響他們,使得Yureizoku在年幼時會有段時間過於勉強自己,直到認清身體與過去不同才會稍微收斂。
曾經組織是害怕Yureizoku提起這些事的,他們擔心這些「太古人類」有點會使出超能力來叛變。而隨著時間過去,研究員們發現Yureizoku雖然記得前世的戰鬥記憶,卻沒人能試成功,就安心下來了。不然,曾經禁止他們提及前世的能力,甚至也曾經下過全面命令,一旦發現有Yureizoku成功使出能力就必須當場處份。
如今過了十幾年,在確認復生的Yureizoku無法使出以前的身體能力後,組織也漸漸對此放寬限制,研究員搭檔「白腿小隼」組的研究論文題目也因此通過。一方面這是研究Yureizoku前世記憶的好方向,而現今的組織,似乎對於「超能力」的開發有著比較樂觀的看法,認為說不定多加訓練可以成為很好的戰略工具。
不論如何,這研究論文的題目是通過了,白腿小隼組也因此開始個別訪問留在巢內的學生及職員。對於這個話題,願意接受訪談與測試的同伴不少。
Kitaro體總是會明確地說出每個招式的名字,而這些也與鬼太郎的記憶對得上。「使出招式時一定要大聲喊出來」——這似乎是Kitaro體的共識,如果問起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他們似乎也不太確定。有的說「這樣感覺更有精神」,有的說「感覺喊出來的話威力會更強」,有的則說「要是什麼都不喊,只是默默地毆打敵人,小孩看到會哭出來的」這種有意識到自己是孩童們的英雄的說法。
Gegero體比起招式的名稱,更多的是詳述對上怎樣的敵人需要用上怎樣的能力,在訪問他們時能順便聽到許多鄉野傳奇,從與朋友的打鬧到對戰無法原諒的存在,中間究竟經歷了什麼、為什麼當下會這麼做,話一聊開就停不下來,最後還開放讓年幼的學童也一起來聽。
Getakichi則是意外的沒有什麼使用身體能力的記憶,或說不意外呢?Getakichi向來都是比較沒被前世記憶綁住的個體。而他們時常提到在前世裡,他們吃了人類很大的苦頭,能力也一度弱化得跟人類差不多。最後都是靠著優秀的運動能力及戰鬥直覺來解決問題。
「優秀的身體能力」似乎也算是Yureizoku的「超能力」之一,在怪異消失的當今,說不定這是唯一被遺留下來的,專屬於「幽靈族」的能力。白腿小隼組一邊討論著這些,一邊在走廊上前行。
「這樣一說的話,『Yureizoku』有部分能力分給了『Mizuki』,這個推論應該是可以確定的。」
「這也很難說,畢竟前世記憶還是帶動我的運動神經,讓我學會以前不曾學過的戰鬥技巧。」
也許是他們聊得太過起勁,在他們準備要走回研究所時,突然有個抱著書的孩子撞到他們,手上的書落在地上。
「啊、抱歉、」黑髮的孩子戴著厚厚的眼鏡,驚驚慌慌的樣子看起來很笨拙。他趕緊彎下身想把落地的書撿起來,不過在那之前水木已經幫他撿起一半,排列整齊後放到他手中。
「是我們要抱歉,聊得太過頭了沒好好看路。」水木試著扶那孩子起來,那孩子對他報以靦腆的笑,好好地對他倆鞠了躬,然後繞過他們走向走廊另一邊。
鬼太郎則是回過頭,靜靜地看著那名走遠的孩子。
「那是Mizuki體啊,是小學部嗎?」水木注意到鬼太郎的視線,想著鬼太郎是不是對那孩子感興趣。「戴著這麼厚的眼鏡真少見,會是本體很虛弱的孩子嗎?」
鬼太郎則微微歪頭。「水木先生,不覺得奇怪嗎?」
「怎麼說?」水木也回頭看,那孩子已經走過轉角,沒再看到人影。
「就算我們聊天聊得太過頭,但是我們的神經並不遲鈍,理論上就算如此也不至於被人撞到。」
這麼說確實是,水木想著。特別是他家的鬼太郎神經是相當敏銳的,不可能沒注意到迎面而來的孩子。
「而且他跟我們的身高差不多,我們居然沒注意到。」鬼太郎又說了,這時水木則露出苦笑,他們這個組合確實是個頭特別嬌小的個體。「還有,他走來的方向根本不會是小學部的位置,再繼續往那裡走,只會通往研究所而已。」
講到這,水木也思考了起來。鬼太郎的話語並不是在說這孩子很可疑,而是冷靜地分析剛剛那孩子的行動。
不,說不定那並不是孩子?畢竟就連成年的他們也有著差不多的身高。
這時,這對研究員突然想起,組織內的教育不只是培育孩子們成為殺手,也有教導他們關於諜報知識。能騙過經歷過各種狀況的職員,這肯定相當有才能。
於是他倆對視,會心一笑。
「這也許也算是『超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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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號」——這是他來到巢以來的官方稱呼。
還沒醒透的他總是會將冷水潑在臉上,強迫自己清醒,而當他抬起頭,望見鏡子裡的自己時,總有一種錯亂的感覺;他是水木,不過,樣貌還是小孩子的模樣。
就算面對組織裡的輔導老師或是精神科醫生,他也很難明白地敘說自己的處境,縱然他明白組織對他已經照顧有加。他在組織裡似乎是較為特殊的個體,是年齡大約四、五歲時就來到這裡,接受了「Mizuki」的實驗。在那之前的記憶他已經記不太清楚,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是以水木的身份活著,要說與其他個體不一樣,就是年幼的他對自己仍在成長的處境有自覺,也就是說比起「我現在是水木」,他的體感更接近「我是死去的水木的轉世」。
這樣的他一方面還能像是孩童一般享受同儕的生活,一方面又會因為年長的靈魂而變得鬱悶。儘管情況不似其他成年個體那般有著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仍有輕微的雙極症傾向。
鏡子中的自己雖是孩童般的面孔,卻有著中年人特有的疲憊。要隱藏這種不自然的情緒,水木總會拿起特製的厚片眼鏡戴上。一旦戴上這樣傻氣的眼鏡,他能輕易假裝成傻呼呼的孩子,因為這模樣看起來真的很傻。於是他戴好眼鏡後,對著鏡子咧開了嘴,笨手笨腳的孩童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倒也不是說這樣的形象是必要的,只是這麼做會讓他安心點。早年對組織的研究者過於誠實,總是對他們掏心掏肺地講述自己的苦惱,這似乎使研究者增添了不必要的擔憂。現在他已經學會擺出孩子的姿態,講述與同齡者類似的困擾,而這麼做以後研究者就不會對他太過費心了。
而這樣的他,現在……
正在放長假。
如果要對不知情的人說起,聽到的人應該會很驚訝吧。神情約莫十一、二歲的他,其實已經十五歲,已經是可以考慮升到高級班的年紀了。他是在組織裡就學最久的孩子,遠遠超過平均的畢業時數五年,畢竟四歲起他就待在組織裡了。大概在進入中學部的時候,他就已經參與許多實戰任務,事實上現今的他,已經累積了足以畢業的學分。
這樣的他還不能畢業的原因有二:一是他的實齡未成年,不適合離開巢在外生活,二是雖然累積了學分,水木卻一直沒有搭檔。
以巢的建議來說,是希望他能進高級班的單身組,與其他尚未湊成配對的受驗者成為搭檔,但水木卻推遲了這個提案。水木說不上來他為什麼一直找不到適合的搭檔,他在每一個班級都努力積極地與其他人作朋友,所有人都喜歡他,但不知為何,水木自覺自己無法敞開胸懷,真正地與其他孩子交心。眼看那些在對上眼就明白對方是自己命運的同學成為搭檔,以及更多是因為被挑剩而急躁地找不到方向的孩子,水木只覺得自己在努力交出成績的過程中,錯失了尋找同伴的時機。
於是,水木算是十分老實地講了為什麼他不想進單身組。
「畢業後,我想離開巢。」水木講述這些時,與其說是正經,倒不如說是用著十分普通的口吻,就像是他要決定下星期去吃鬆餅。「當然,巢一直對我很好,巢的工作也很適合我,所以我仍會想與巢保持聯絡。不過我還是想住在外面,看看更多的風景,體驗更多生活。考慮到我打算住在外處的意志,同伴此後會是跟我一起生活在外的人吧,如果只是因為焦急而趕緊湊對,對方也太可憐了。」
經過討論,折衷的作法是讓水木休息一年,作為充電及結交同伴的最後時間。他仍可以接巢派下的任務,只是時間不被教育及工作給綁住,使他有更多時間可以思考自己的處境。不過時限一到,他還是得乖乖地進單身班,加強與同儕的互動。
這樣的他會與各種年齡層的孩子相處,對此,水木相當有自信,他能混入十五歲以下的所有團體。水木偷偷與每個班級的同學們學習、笑鬧,他仍是有辦法與任何人成為朋友的萬人迷。
不過這實在是有點累人。偶爾他會真正給自己放個假,單純在園區內晃來晃去,有時會戲弄職員,有時會唬弄老師。
而這天,他像是心血來潮,又或者只是單純想走到哪就去哪,水木走到了中庭。初春天氣還有些冷,孩子們沒有在外玩耍,多半聚集在有暖氣的室內,而正適合想獨處的他。
融雪退去的草地上還有些濕潤,水木搖搖晃晃地走向大樹下,他想稍微靠著樹幹休息一下。
才剛走向樹蔭,水木就感覺有個白白的東西飄在自己鼻子上,他眨眨眼,用手捻起鼻頭上的東西,那是一片花瓣。
已經是花開的季節了?水木於是本能地抬起頭朝上看,然後愣了一下。
樹頭上確實露出了枝葉,也能看到幾根枝頭長出花苞,不過令水木驚訝的是,躲在枝葉陰影裡,有個瘦小的身影。
那人穿著學生服,有著一頭銀白色頭髮,從額髮縫隙睜著紅色的右眼往水木的方向看。
水木在各年級的課程中都沒看過這個孩子,他的外表年紀大約十四、五歲,不過肯定相當有本事。水木想像起來,這孩子總是巧妙地逃過學習躲在外頭偷懶,又能收住氣息地藏在樹葉間,就連擁有畢業資格的水木都幾乎感受不出來。
「你真厲害。」水木忍不住發出讚美,而那人張了張口,接著瞇起眼。
「——真可憐呀。」那少年壓低著聲說著。「困在年幼肉體裡的是蒼老的靈魂,簡直像是老夫一樣。」
水木眨了眨眼,他一開始還以為眼前的孩子是Getakichi體,畢竟他有著一頭銀白髮,但很快他發現不一樣。
「你不是Getakichi體呢。」水木於是直接問了,那少年微微皺眉。
「關於老夫,汝懂什麼?」
「眼睛啊。」水木指指左眼。「你一直用左眼看我,而Getakichi體跟Kitaro體一樣,左眼失明了不是嗎?」
飛一吹,少年的額髮飄散開來,他藏在頭髮下的左眼直盯著水木。
「……汝很有意思。」少年從樹上跳下來。「汝是少數發現這件事的人吶。」
「你是Gegero體?」水木又發問,而少年微微嘟起嘴。
「也許是喏。」少年的表情變得懶洋洋,不像剛剛那般銳利。「不過,老夫不記得這個名字就是了。」
2
在雛鳥能展翅飛翔前,總是要先看成鳥飛給他們看才能有勇氣試著飛翔。人類也是一樣,直到中學前都會有導師帶領他們,而這位導師總是無所不知,能回答孩子們所有問題。
對巢內在學習的「卵」來說,巢內也是有這樣博學的人物在照料孩童們,擁有古今中外各種知識的他深受孩子們的信賴。如果問到「卵」有任何疑問時應該找誰,相信大部分的孩子都會答一個人。
白鴉組的Yureizoku,他被組織分類在Gegero體,自我認同為「鬼太郎的父親」,擁有的前世記憶量十分全面,雖然戰鬥及諜報才能算是半調子,但是由於對怪異知識——特別是「幽靈族」的情報十分清楚,而受到研究員的器重。這樣的他平時擔任的是小學部的導師,在照顧孩童的同時也將「幽靈族」的歷史傳遞下去。
當水木(十二號)遇到樹上的Yureizoku時,他立即想到了白鴉組的Gegero老師。既不是Kitaro、Getakichi,也不覺得自己叫作Gegero的少年,他是獨立的新個體,又或者繼承了誰的意志呢?
這麼想的水木帶著這名少年找了白鴉Gegero來詢問,而白鴉Gegero也認真地詢問少年一些事,少年雖然一開始很沉默,但似乎對於眼前師長提出的種種線索點醒了什麼,逐漸地,少年變得願意開口講述自己的事。
水木靜靜地坐在旁邊聽著他倆聊天,他們正待在孩童專用的諮詢室,在那邊有柔軟的椅子跟畫著可愛圖畫的牆壁,不過比起適合孩童的環境,水木喜歡的是這諮詢室的隱私性。
兩名Yureizoku就這樣聊了快一個鐘頭,最後白鴉Gegero得出了結論。
「果然沒錯吶,汝是年輕時的老夫呷。」白鴉咯咯郎兩手環胸,望著眼前的少年點點頭。「根據汝剛剛說的最後的記憶,那大概是停在江戶時代——相當於五百多歲的老夫吶。」
「Gegero老師,您到底幾歲了?」水木忍不住發問,而他也注意到少年並不釋懷的表情,內心也有疑問。「可是這孩子,他說他不記得Gegero這個名字。」
「老夫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呷。」那少年也重覆一遍。
而白鴉Gegero露出淡淡的笑容。「這是自然的吶,這名字是老夫很晚的時候才得到的。是汝取的名字吶,水木。」
水木聽了用手指著自己,他與身旁的少年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白鴉咯咯郎又接著問:「水木呦,『前世』對汝的影響狀況如何?」
「我的情況好像跟大人們不太一樣。」一聽,水木垂下了眉頭。「我不像他們那般有深刻的記憶,都是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時,我才驚覺『以前好像有發生過這樣的事』。研究員們說,這似乎是年輕的實驗體適應的結果,抱歉,我沒有你們所想的那麼像水木。」
「這是自然的吶。水木與老夫相遇時,他已經三十多歲了,而汝還未滿十五週歲,不記得是怎麼為老夫取名,這不是當然的嗎?」白鴉Gegero說著,他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
「你想到什麼有趣的事了,Gegero老師?」水木又問了,在旁邊的少年同樣也是不太理解。
「老夫只是想,以前想像過的事居然成真了吶。」白鴉咯咯郎笑瞇了眼。「老夫與水木相遇時,老夫已經是不想冒險的年紀了吶,而水木看起來也經歷了很多事呷。老夫曾想,若是在老夫年輕的時候,遇上年少的水木,說不定吾等可以以更加沒有負擔的方式成為好朋友吶!而且是那種更加長久、絕不會背棄彼此的友誼。所以,看著水木跟年輕的老夫,老夫總有種願望成真的感覺,可不妙哉。」
3
跟白鴉Gegero老師聊了許久,天色也晚了,於是老師就親切地表示要請兩個孩子吃晚餐,不過Yureizoku少年顯得無精打采的,並表示不想待在食堂,於是水木提議買外帶的飯糰一起在中庭吃,Gegero老師也同意這是好主意,於是就替兩個孩子買了外帶晚餐。
「老夫要陪伴老夫的Mizuki,會在那裡用餐呷。」Gegero老師指著中庭旁邊的辦公大樓,意思是說他雖然不能繼續陪孩子們,但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去找他。水木感謝Gegero老師的幫助,向他道別後,回到坐在長椅上的Yureizoku少年身邊。
Yureizoku少年看起來悶悶不樂,不過倒是很老實地吃著飯糰。
「總算知道你是誰了,可是你看起來反而變得很沮喪。」水木坐在他旁邊,也拿起飯糰慢慢地吃了起來。
Yureizoku少年聽了,輕嘆一口氣。
「老夫總算明白,自己真的變得一無所有了呀。」
這話是什麼意思?水木好奇地詢問,沒精神的Yureizoku少年在慢慢咀嚼完飯糰後,開始談起自己的事。
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麼生存的。幽靈族是被繁衍過盛的人類排擠、迫害,最後只能藏在地底下的族群。這樣的他們雖然活得十分辛苦,但只要是待在人類尚未支配的地方,他與其他同伴——妖怪們,仍然能過得很開心,只要想吃東西或想要什麼物品時,再去跟人類取就好了。
他的記憶仍停留在很早的時候:他試圖去尋找其他同族的存在,並且開始懷疑自己是幽靈族的最後一人,以後再無可能遇見自己的命運之人。
這樣的他轉生到此處,一個再無妖怪,自己也失去異能的世界。他從另一個自己身上聽到自己的未來:他將會與自己的命運之人相遇,生下兒子後雙雙過世,而後以眼球之姿重生,而僅剩殘存力量的他及自己的兒子,將會為了拯救兒子的照顧者而竭盡全力。最後,他們被人類得到了遺骸,得以重新復生。
照這樣的說法,他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失去了能力及朋友,不再有可能遇見自己應該要遇上的命運之人(就算被復生,那也已經是轉世的她了),現在被復生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孩子,又或者不算是自己真的孩子?不論如何被拔去羽翼的他,雖然提供了安穩的環境、充足的食物及柔軟的床,也不過是被圈養於此,再無自由了。
「我們是可以離開的,有許多前輩都離開了。」水木一邊捻下臉上的米飯一邊舔著手指,然後歪著頭望向Yureizoku少年。「這麼說起來,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隨便汝怎麼喊,反正汝等人類都喜歡胡亂叫吾等名字吶,像是他們就會叫老夫四十八號什麼的呷。」吃飽飯的少年表情變得和緩點,又變成柔和又懶洋洋的模樣。「那邊的老夫不是說了,汝給老夫取了『Gegero』呷?就用這個吧。」
水木試著想像了一下,如果是自己來為這孩子取名,他大概真的會取「Gegero」吧,因為發現他蹲上樹上時,水木還真的將「咯咯」這個驚嘆詞吞進肚子裡。
「以後都這麼叫你也可以?」
「無所謂喏,以後想要汝喊其他的名字,吾等再來討論就好。」少年Yureizoku——現在允許水木叫他Gegero,也就是咯咯郎,似乎不太在乎關於稱謂的的事。
水木看著他懶洋洋的樣子,又偷望著旁邊:中庭有些Yureizoku的孩子在玩耍,他們互相喊著「招式」名稱在做戰鬥演練。雖然從旁人看只是憑空比劃,但正是因為保存著戰鬥記憶的他們,很清楚怎樣的能力會有怎樣的效果及威力,他們腦中會自己判斷是否閃躲成功或是擊中,而旁邊的孩子們也都看得懂,這樣的他們在「空氣比試」下仍能分出個勝負,旁邊的孩子們看到勝負決定的瞬間也是相當興奮開心。
看到旁邊孩子們的比劃,水木看回坐在自己身旁的咯咯郎。「那些孩子會用的招式你也會用嗎?」
咯咯郎則看了水木一眼,「汝可別小看老夫呷。」
搖控木屐!操作自己長年累月穿著的木屐,沾染自身妖氣的木屐能隨心所欲地在空中飛行,百年內能追打一個敵人,更熟練後要一擊放倒一個、打退所有從後追來的追兵也沒問題,就算眼睛不看著,也會像是自己有靈魂一般按照自己想法飛舞,就算被人脫下來也能從遠方自己送過來。
體內電氣!刺激自己專門發電的內臟,鼓動時能發出強大的雷電,就連同樣是雷屬性的雷神也會受不了。這通常拿來對付緊纏著自己的敵人,特別是植物系這種沒腦袋只靠本能來行動的敵人,強力的電力能讓他們瞬間枯萎,也會本能地放開自己。
隱身於世!妖怪般的能力,看似是消失不見其實是讓自己融於四周的顏色讓人看不出存在,像是章魚一般反應身體背面的色彩。一般不會在戰鬥中使用這個,不過要潛入人類世界裡是非常好用的。
頭髮針!將頭髮化為鋼鐵一般的針狀再投飛出去,大面積地攻擊敵人,要打倒弱小的敵人是輕而易舉,而就算是防禦力強的敵人也會因為疼痛而退縮。不過如果放出太多的話可是會將頭髮噴完的,這會讓自己變成大光頭。
指鐵砲!看著人類用的槍砲而學成的招式,可以將手指彈飛出去,貫穿敵人的身體!這種招式有時因為太過可怕而會嚇到旁觀的人,之後也學會了將妖氣凝聚在指尖然後發射出去的方式,要多發的十指全放或是集中一指放出最強大的力量都可以,屬於最終的必殺技。
「除此之外幽靈族還能吐出胃裡的強酸,頭髮也能瞬間變長來作戰,以及先祖留下的靈毛編織而成的手環,那也是一直以來都保護著老夫,連那個也沒有了吶。」咯咯郎說完,顯得十分沮喪地嘆了一大口氣,至於水木則認真地看著在自己面前演練的咯咯郎。
「你的身手超級厲害耶,咯咯郎,我只是在旁邊看,就能看出你的身體能力是頂尖水準。」
「是呷,似乎只有運動能力跟著老夫來到這個世界了吶。」咯咯郎懶洋洋地揮手,順手捏起了兩隻蚊蟲,然後放進嘴裡。「但就算這樣,老夫失去了所有,沒有先祖相伴、沒有朋友、連曾經不停尋求的存在也沒有了,老夫已經想不到能做些什麼了吶。」
「既然這樣,想不想去探索現今的人類世界?」水木頭往前探,湊到咯咯郎面前,他的神情變得興奮起來,「現在外面可是很不得了的,有許多好吃的食物,好玩的地方,有很多很多地方可以去看看。我每次在被派外出任務時總是會發現新的好玩的東西,只有離開這裡時,我才覺得自己真的像一個孩子。聽到你說你失去了所有,這很令人難過,但這個世界一定還會出現讓你感興趣的東西的!我啊,想要一個願意陪伴我體驗人生的同伴,想要一個身手厲害的同伴,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咯咯郎聽了水木這番話,一時之間露出期待的神情,但又很快地變得退縮,像是耳朵垂下的貓咪一般。「但是外面……如果摸不透人類的規則,可是會吃苦頭的。」
「我不會說那種事很簡單,但是有我在,我會幫你解決那方面的麻煩,而你只要看著我做就可以了。」水木說著握住咯咯郎的手,表情變得堅定起來。「如何?要不要當我的同伴?」
咯咯郎靜靜地看著水木好一會,他不懂眼前的少年為何才過了不到一天,就覺得自己值得信賴,更奇怪的是,咯咯郎自己也覺得可以相信眼前的男孩。
「一起探索世界之謎……也好,就試試看吧。」咯咯郎面無表情地回應,但剛剛的陰鬱已經消失了,水木則笑開了嘴。
「下次一起參加外出模擬課吧!」
4
外出模擬課——這是從小學高年級開始開放,隨著肉體年紀增長而逐步增加次數的課程。性質上很接近一般學校的校外教學,只不過對「巢」來說,這除了校外教學外,也是「社會偽裝課」的一環;由於他們是在特殊環境裡受教育,將來要進行諜報與暗殺任務時,如何巧妙地隱藏在一般人之中,也是相當重要的課程。
「那麼各位同學,我們今天要去的是C鎮的博物館,各位都準備好了嗎?」
在遊覽車裡,站在車道中間的,是身穿車掌套裝的Getakichi體——同時也是社會偽裝課的教師之一,是代號「白孔雀」的Yureizoku。他的搭檔Mizuki現在則是身穿西裝、戴著眼鏡、頭髮梳得整齊,看起來就像教師一般。
車上乖乖坐在座位上的孩子們身上則都穿著西裝制服,是特意設計出來,看起來有點像某些貴族名校,不過刻意避開了相同設計,也就是說,是一種假想的學生制服打扮。
「今天的課程是大家最喜歡的外出模擬課,而且是十分正統的校外教學形式,還沒有加入諜報跟暗殺的訓練,這是為了能讓大家專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而且要學會自然地融入團體,不要太引人注目。」車掌打扮的白孔雀Getakichi笑嘻嘻地拿著麥克風說著,明明是身材高佻的男性,卻透過化妝及服飾的調整,現在看起來只像是一名身材瘦高的女性。而他環視著車上的孩子們,說著:「順道一提,我現在的打扮是所謂車掌小姐的打扮。在早年公共汽車的售票系統並不完善的時候,會由一名車掌來監督大家是否有好好付車錢,不過隨著時代進步,車上要付車錢變得更簡單,公車的車掌也漸漸消失了。不過,遊覽車上還是很常請車掌小姐,替大家介紹接下來要去的地方,還有路上的風景等等。」
像這樣身穿職業的打扮同時介紹這個職業的性質及歷史,這是白孔雀Getakichi老師常有的教學方式。這位老師特別喜歡打扮成女性裝扮,他有著實務上的理由——就是裝扮成別的性別有著能干擾敵對方判斷的優勢。
當然,就連卵也在傳言,這個老師的選擇是不是一種癖好,但對習慣白孔雀Getakichi老師的學生們來說,他的女裝打扮沒有什麼問題,看起來也相當自然,於是就沒人太過在意這件事。
「而各位現在的打扮則是名校學生。」白孔雀Getakichi老師又繼續說明:「跟之前公立學校風格的打扮不同,這次你們扮演的是有身份、有教養、被送去寄宿學校的學生,因此這次要展現出你們出身於更好的家庭,就像前面幾堂課教過你們的上流社會的談吐及知識,你們要表現得自然,不用太刻意,因為這一切對你們來說都是理所當然的。如果談吐上對你們很困難,保持安靜、禮貌及有自信,對你們的扮演是有幫助的。」
白孔雀老師的教導總是很實用,坐在車子偏後座、靠走廊位置的水木(十二號)默默地想著,而坐在旁邊的咯咯郎,則是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風景。
外出模擬課每次只開放大約五十人的名額,除了按照課程安排的班級,也容許其他孩子申請加入,雖然條件要通過並不容易。這次算是水木靠著累積分數才能申請通過,連同咯咯郎一起帶來。
在審核咯咯郎(Yureizoku四十八號)的時候,似乎連審核人員們都很驚訝。「幾乎找不到這孩子的記錄?」「每堂課都翹掉?這怎麼可能沒被發現?」這似乎成為大家檢討的點,不過當大家作了結論:這孩子有偷偷溜走也不會被發現的才能,加上又是水木十二號看中的孩子,因此大家容許由水木十二號作擔保,讓咯咯郎加入這次課程。
如果這孩子在離開組織時失蹤,你將會接受軍法處置——
口頭上雖然沒明說,但是擔保合約上明白地說明了風險,水木則是平靜地簽了名字及編號。
水木沒讓咯咯郎知道這件事,因為他想讓咯咯郎能放心地看看外面的世界。把文件遞到咯咯郎面前時,水木也預先用鉛筆畫好要簽名的地方,讓咯咯郎不至於簽錯地方。
至於他們能在外頭做些什麼,水木也事先跟咯咯郎交待了,所以他們才能在遊覽車上保持安靜,畢竟他們的計畫不好讓其他人知道。
遊覽車的目的地是博物館,考慮到從山道出來的車程,他們出發得很早,不少孩子在乘車時都睡得很沉,這麼一來在到達博物館的時候,大家都非常有精神,十分有興趣地跟著老師前往博物館。
集體行動時間,他們去的是博物館的常態展,介紹的是世界的近代史:世界各國如何在戰爭結束後簽署停戰協議,從此中止特定方向的科技發展,往後的時空縱然看似停滯一般,卻也發展出新的文化及發明。這段時間他們有請導覽人員,孩童們有些十分專注地聽,有些則是悄悄地溜在一旁自己看玻璃櫃裡的展品。
直到中午,作為老師的白孔雀組讓大伙在二樓大廳集合。
「現在快要到午休時間了,所以在我講完以後就開放自由時間。大家運用午餐金,可以自己選擇自己想吃的東西、選擇想坐的地方休息,而之後大家可以自由行動,四點前再回來這裡集合,大家明白嗎?」白孔雀Getakichi細心交待著,在孩童們都興奮難耐時,白孔雀Mizuki輕嘆一口氣,也站了出來。
「請記得,這次大家活動範圍只有博物館內,這是為了避免你們走失。要是迷路了也不用擔心,制服上的校徽藏有定位器,我們會把各位找回來,但是如果被發現跑到博物館外的話是逃不了處罰的。這不是開玩笑,我們會把犯規的孩子交給教官處理,這樣聽清楚了嗎?」
一聽到「教官」,本來有些孩子還打著偷偷溜走的主意,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就連白孔雀Getakichi都露出有些動搖的表情。而白孔雀Mizuki看了看手錶,抬頭說著:「現在是11:50分,各位同學千萬不能敗壞校風,有教養的各自用餐去吧。」
於是孩子們壓抑著興奮,盡可能保持安靜地前往博物館的美食區,白孔雀Mizuki也拍拍他的同伴,兩人一起前往餐廳。至於水木十二號望了咯咯郎一眼,接著悄聲走往遠離餐廳的方向,咯咯郎也跟過去。
他倆來到此時沒有什麼人的走廊角落,因為那裡離美食區最遠。
「徽章拿下來了嗎?」水木小聲地問著,咯咯郎用手往後比。
「照汝說的那樣,先別在其中兩個孩子的背包上了喏。」
「趕在三點前回來就沒問題。」水木說著拿下厚眼鏡,從背包裡頭出一個報童帽,戴到頭上時對咯咯郎單眨眼。「幫我把風一下。」
咯咯郎聽了漫不經心地靠在牆邊,看似在偷懶,但水木知道他有用藏在頭髮裡的眼睛注意四周,於是水木背對著走廊開始換起衣服:脫下制服外套、制服短褲,裡頭穿著捲起來的薄長褲,往下一鬆,再從背包裡取出預藏的吊帶,一下子就變成尋常的平凡男孩。
接著水木反過來替咯咯郎打理,同樣幫忙拿走外套,然後從咯咯郎的背包裡取出一件長外套,讓他穿在外頭,然後再拿出一頂黑色假髮。
「兩隻眼睛都露出來吧,沒人會認出來的。」水木用雙手替咯咯郎整理頭髮後套在髮網裡,咯咯郎雖然顯得很難為情,但還是默默地讓水木打扮。沒多久咯咯郎走向窗子邊,看著自己的倒影,反射的是有點陌生的男孩。
「原來如此呷,看起來確實不像老夫了吶。」
「接下來沒問題吧?」水木問著,咯咯郎點點頭,於是他倆確認四周沒有人後,水木推開角落的窗子,那是設置來災難逃難的,然後由水木把風,讓咯咯郎從窗子跳下去,而水木則從上面丟下裝好衣物的背包,咯咯郎穩穩地接住了背包,往旁邊放好,然後水木則爬過窗子,關上後往下跳。
咯咯郎穩穩地接住水木,而水木對他咧嘴一笑。
「背包先藏起來,錢包要帶好。」接著水木朝著博物館的另一邊,城鎮的中央公園指去。「我們去那邊逛逛吧!」
博物館旁邊就是大型公園,在那裡會有些攤販、街頭藝人,也能買飼料餵魚跟鳥。中午肚子已經很餓的他們先買了熱狗堡吃,然後邊聊天邊穿越公園。公園的另一邊接近市中心,那邊是老社區,有許多長年經營的店舖。
水木帶著咯咯郎前往城市老街,帶他穿越大街小巷。連鎖的精品店、神秘的自營店,有許多有趣的地方。他們往巷子裡走的時候還看到小型市場,在咯咯郎好奇地跟著水木前進時,賣水果的店舖還讓他們試吃櫻桃,這讓水木第一次看到咯咯郎的笑容。而隨著看到的事物越來越多,水木能看到咯咯郎的眼神開始變得天真無邪,兩人一起觀賞紙話劇時更是在看到結局時一起熱烈拍手。
這樣邊吃邊逛,雖然只是單純地在老街散步,他倆卻覺得又累又盡興,不知從何時起兩人都面帶笑容。
「現在已經三點了,差不多要回頭,把制服穿好了。」水木注意到店舖牆上掛的鐘,像是意識到自己玩得太晚,他稍微收斂了興奮之情。「回程時我們還是能逛,但是腳步要加快喔,咯咯郎。」
在水木正要邁步向前時,他忽然注意到咯咯郎也收起笑容,安靜地站在原地不走,水木於是也停下腳步。
「怎麼了?」水木回頭看向咯咯郎,他與其說是悶悶不樂,不如說是表情顯得嚴肅。
而咯咯郎兩眼直瞪著水木。
「為什麼,汝會相信老夫?」
「為什麼不呢?」水木反問,而咯咯郎盤起雙手。
「老夫有看到那張紙上寫什麼,如果老夫逃跑的話,汝就要受罰吧?現在如果老夫直接轉身就跑,汝是追不上的呷。」
原來這孩子有細看文件上寫什麼啊。水木反而對這件事比較驚訝,但看到咯咯郎正經的表情,他走向前,兩手按住咯咯郎的雙臂。
「如果要逃的話,在從二樓離開的時候你就可以逃了。」
「老夫難道不能只是想利用身為人類的汝嗎?」
「你不會逃的。」水木則直接打斷咯咯郎的話。「因為你這麼寂寞。」
咯咯郎抿了抿嘴。
「孤獨也許很堅強,但是也相當辛苦……我稍微有點理解。咯咯郎你呢,雖然總是擺出一個人也無所謂,一個人更好的態度,但我看出你非常寂寞,特別是你在說了朋友都消失的事以後。」水木認真地說著。
「汝是想說,老夫捨不得離開汝?」咯咯郎有點煩躁地回應,水木則搖頭。
「你想逃的話就逃吧,但是我也會跟你一起逃的。」水木用著急切地口氣說著,「我看不下去你那種寂寞的樣子。」
咯咯郎愣了一下,他大大的眼睛變得水汪汪起來。
「……要逃嗎?」水木小聲地問,咯咯郎搖搖頭,用手抹了抹眼。
「一起回去呷。」
「嗯。」水木笑著,準備要牽咯咯郎的手。
「太好了呢。」
而他們身後出現本不該出現的聲音。
水木與咯咯郎正要抬頭,兩人的頭就被一雙手按下去,盡情地摸了起來。
「以即時的打扮來說真是太可愛了,有好好聽課讓老師很開心喔。」
難怪沒注意到啊——水木與咯咯郎閉著嘴不敢講話。在他們身後的是穿著一身休閒裝扮,看起來像是國外來的青年觀光客;幾個小時前,這個人還穿著車掌的衣服。
社會偽裝課老師白孔雀Getakichi,不知何時已經追蹤到他們。
「還好你們有乖乖選擇回去,如果你們要跑的話,老師我只能把你們交給教官囉?」
送孩子們回去博物館的途中,白孔雀Getakichi繼續說著,然後隨著視線內可以看到博物館,他也壓低了聲音:「你們在Mizuki先生面前也要假裝沒有偷偷溜出去啊。」
「……老師,你是怎麼發現我們的?」水木尷尬地陪著笑,而白孔雀Getakichi咧開嘴。
「是啊,你們的打扮算是完美,東西也有藏好。為什麼呢?因為對特務來說,隨機變裝最難改變、最難隨身攜帶的配件,就是鞋子呢。」白孔雀Getakichi說著指了指他倆的學院皮鞋,這是今天所有人的指定打扮。「畢竟赤著腳在外頭走會很不自然,替換鞋也不好帶,想要輕便換裝的話就只能忍著不換鞋了,你說對吧。」
看來是有追蹤器在鞋子裡吧,咯咯郎與水木同時往鞋子看去。
「不過,兩位有辦法躲過Mizuki先生的監視溜出博物館這麼久,也算是有一定水準了。」白孔雀Getakichi把兩名少年帶到他們藏著背包的地方,直接在外頭替他倆整理服儀。「這樣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水木不解地抬頭望著老師,而老師笑得開心。
「你很想要畢業吧?這樣我就能寫推薦函,讓你倆一起加入出外任務了。」
5
想要從這個組織畢業,需要有一定的學習時數及任務實績,且不論學習時數,任務實績需要接下從組織派任的任務,可以依照自己的適性來決定是要跟監、調查、潛入干擾,又或者是暗殺;除此之外埋伏在任務地點附近,在旁支援跟協助急救等任務也是可以。如果不擅長這些外出任務,也能參與研究跟醫療服務。
講得明確一點,這規定算是在告訴在組織裡的實驗體,不回報一些實績的話,沒有理由放人離開。就算是不情願地被複製出來、勉強地接受了實驗,想要獲得一定的自由還是得報答組織。
透過白孔雀Getakichi的推薦信,證實了水木十二號及咯咯郎四十八號擁有執行實務的水準,在外的適應性也十分成功——勉強在學習時數上可以通融,剩下就只有任務實績了。
專門職員於是好好地兩人介紹任務實績的計算方式;任務本身的難易度跟重要性也會影響,不過簡單來說,風險高的任務計分自然會高,平均來看,能最快累積績分的任務是——
「殺人呷。」咯咯郎聽了,臉色沉了下來。「意思是說,汝等一直讓孩子們去殺害人類喏?」
「想要做怎樣的任務是由各位自行決定,我們也會依照選擇任務的人的適性來分配,儘量不讓各位去做不適合你們的工作。」職員認真地解釋著,確實在說明任務時,也存在著對暗殺產生反感的孩子。「如果實在不喜歡……」
「老夫不是說這個呷。」咯咯郎身體靠前,瞪著眼前的職員:「汝等究竟在圖謀些什麼呷?為什麼能取得那些殺人任務還分派給孩子們?」
「咯咯郎。」水木拉了拉幾乎要瞪死職員的咯咯郎,強硬地把他拉出辦公室。
被帶離的咯咯郎保持沉默,他與水木來到了中庭,也就是地下研究所的上方。水木帶著他來到大樹旁,那是他們當初見到彼此的地方。
而咯咯郎定睛望著水木,抿著嘴不說話。
水木則輕嘆一口氣。「我能明白你的不滿,可是在那個時候,對那名職員生氣也沒辦法解決問題,他沒有這部分的決定權。」
咯咯郎望著始終沒有動搖的水木,稍微明白了一些事。「汝都已經知道了呷。」
水木點點頭。
「汝也有做喏?」咯咯郎又問了。
「是啊。」水木也是毫不猶豫地回了。「如果你因此對我感到失望,所以想疏遠我,現在還來得及,我們還沒遞出搭檔申請。」
聽到水木這麼說,咯咯郎沒有露出生氣的表情,只是垂下了頭,長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呷……老夫不懂,明明,明明只是個孩子……」
水木一聽,忍不住笑出聲。「哈,怎麼突然這麼說,之前不是說我是蒼老的靈魂困在孩子的身體裡?」
「老夫能看得出靈魂的真貌,所以才會那樣說汝呀,但是之前與汝在人類的街道逛,老夫可看清楚了,汝在外頭歡笑的模樣顯示出你的靈魂跟身體一樣是個孩子,在外頭汝才能活得像真正的自己呷。」咯咯郎說著伸出手,拉住水木的手。「老夫真的不懂……的確在某個時代,人類也會讓比現在的汝更年輕的孩子上戰場作戰,那正是老夫不懂的事吶。老夫,或說幽靈族,確實也有年幼時期就必須戰鬥的時候,但這是萬不得已的,如果有家長可以保護,吾等也不會逼著自己成長呷,再加上幽靈族有著就算經過激烈戰鬥也不至於死去的身體……但為什麼人類明明這麼脆弱、壽命這麼短,還要這樣互相殘殺呷。汝又為什麼要加入這種事情?」
水木從沒想過這麼多,大概是組織的教育讓他對這些事沒那麼多負罪感。不過比起這些,自己下手時為什麼不會顫抖呢?水木回想起過去執行組織任務的記憶。
「也許是我從未從戰場離開吧。」他自言自語般地說了。
而咯咯郎抬起頭,眉頭皺得緊緊的,他激動地湊到水木面前。
「那不是汝的記憶呷!不要背負前世的痛苦呷!」
「沒有啦、我沒有像其他Mizuki一樣痛苦啦!」被咯咯郎的氣勢嚇到,水木也感到退縮了,「抱歉,雖然講得很帥的樣子,不過其實原因是很現實的。」
風險越高的任務積分越高,而這部分積分,在畢業時是能結算成金錢的,也就是說。
「殺人的任務是最賺錢的。」水木低下了頭。
「為了錢就願意殺人?」咯咯郎質問。
「組織接這些任務好像也是為了錢。」水木的頭低得更低了。
「這個組織?明明建築都這麼大間?老夫還以為是奇怪的有錢人類蓋的吶。」咯咯郎不解。
「雖然背後好像有某些勢力,但還是要有些回報才會有金錢補助,而這些任務似乎就是背後勢力派下來的。據說這背後的勢力就是國家喔,所以我才會說是戰場……」水木講著講著也感到無奈,就算他今世只活了不到十五年,但他多少可以理解這種社會層面的無奈之處。
只見咯咯郎垮下身,他看起來非常疲憊。
「簡直就像是聽到老鼠一族的說詞一般呷,人類真的是……」
「幽靈族這麼會戰鬥,不過你們是不殺人,不,應該說不殺戮的嗎?」水木好奇地問了,而咯咯郎輕嘆一口氣。
「也是有不得已、非得動手的時候吶。」
「果然古代有很多威脅,不得不自保嗎?」水木小聲地問了,咯咯郎則平視前方。
「也不盡然吶,雖然在老夫年幼的時候,多半是為了保全自身而努力戰鬥,但在老夫稍微長大一點,怎麼說吶……」咯咯郎看向遠方,表情像是想起很多事情。「為了維持平衡,應該說,為了保護老夫的同伴,老夫也曾經相當多管閒事呷……」
水木聽了輕輕點頭,露出笑容。
「我去問問,有沒有能活用我們的能力,保護大家的方式……」
「不,老夫決定了吶。」咯咯郎轉過頭,看著水木。「汝說會帶老夫認識人類的世界,老夫真的很高興呷。在這個世界,汝是老夫第一個、唯一一個朋友了吶,所以……」
咯咯郎又握住了水木的手。
「汝不需要再去做那種事了,由老夫去做吧。」咯咯郎直望著水木的眼睛。「水木由老夫來保護呷。」
6
對發布任務的職員來說,他們有自覺派下的任務並非合法,也不合乎道德規範。他們很清楚他們將會把任務發給無辜的孩子們,有些孩子們已經具備判斷是非好惡的能力;在他們派出任務時,默默地接受並執行的孩子很多,但也有孩子會強烈地表示對某些任務的排斥。幾十年前,軍政府對組織的掌控力較大的時候,他們基本上是用軍力強迫孩子們執行任務,因此死得不明不白的孩子很多,而近期隨著體制變得健全,軍政府也收回大部分的軍力,任務部門也傾向安排任務給想做的孩子,並增加更多元的分工;要是有孩子還是不願意走出外面,他們也有些內部工作安排,讓孩子們能安全地累積分數。
所以像是昨天那般碰到有孩子無法接受殺人任務,職員也習慣了,他們也不打算多費精神力氣去說服,畢竟勉強別人去做不想做的事毫無意義,還會徒增雙方的困擾。看出對方的適性,找出他們更願意做的工作,這才是他們這個部門應該要做的事,畢竟單是這樣就已經夠費心了。
於是在職員看到那兩個孩子又前來申請任務說明時,他跟其他同事表示由他來,畢竟前一天他才跟這兩個孩子談過話,已經知道要避談關於暗殺的話題。
「我們是來問暗殺任務的。」但孩子組當中的水木一開口,職員就單手按住了額。
到底怎麼回事?他的同伴不是覺得把暗殺任務安排給孩子很骯髒嗎?職員偷偷望向坐在水木旁邊的咯咯郎,看到那銀髮的孩子露出作好覺悟的表情,他大概明白了;兩個孩子大概好好談過,得出某種共識吧。
「你們想問什麼?」
既然如此,大概有某些任務那名銀髮孩子可以接受吧?職員一邊想,一邊看向旁邊的水木。職員還記得這名水木,他從很年幼就待在組織裡了,從小到大都由組織教育,該說被培養得很理想,又或是「教育」的成功?這孩子殺人是不會有罪惡感的,至少表現出來是這樣,安排給他暗殺任務都能順利地被完成,因此在很年少的時候就達到畢業標準,現在也只缺一個搭檔而已。如果銀髮的孩子也能配合,對組織來說是再好不過。
而水木與咯咯郎對望一眼,咯咯郎點點頭。
「你們可能知道目標的背景嗎?」水木認真地問著,「我知道過去你們只會給我們看到目標的外表、出現位置等簡單訊息,有些人在資訊少的時候能較輕鬆的執行,但可以的話,我們想限定目標。」
「我們這裡拿到的也是最低限度的資訊,畢竟這種事業就是這樣。」職員輕嘆一口氣。「話說回來,知道目標的訊息更多的話會很痛苦的,你也能明白的吧?Mizuki十二號。」
「我不打算跟目標熟識啦,說實在的他們是誰我也沒興趣。」水木擺了擺手。「我想知道的是,有沒有很明確地做了不可原諒的壞事,讓人覺得應該要處罰的對象?畢竟都要成為目標了,希望能殺的是個壞蛋。」
原來是這種想法。職員點點頭,要求想要懲奸除惡的孩子也是有,對於這樣的要求任務部也是有一套自己的說法。
「首先最前提的是,我們取得的資訊都只會有最簡單的當事人長相、他的行動時間及地點。以及,如果委託方提及動機,肯定會說很多對方的不是,對委託方來說那個該除掉的對象就是壞人吧。還有黑道之間相互委託的暗殺任務也是有,或是政敵之間相互指名,這些人多少都有做過……廣義的壞事。當然名單當中可能存在真正無辜的人,這些我們也無從得知,最重要的是……」職員停頓了一會,嚴肅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就算我告訴你們,這個人真的是壞人,做了罪大滔天的事,你們會相信我嗎?還是會覺得我只是想哄騙你們做任務?」
「我會相信你的喔。」水木則回得毫不猶豫,職員被他這麼果斷嚇了一跳,而他看到水木可愛的笑容。「我是在這裡長大的,我當然相信大家啊。」
看到水木天真的表情,職員內心難得地有些疼痛,於是他嘆了口氣。
「那麼我再幫你們問問吧,說不定真的有那種持續做著不可饒述的罪行,能讓你們安心除掉的案例。過幾天你們再來吧。」
他們於是感謝了職員,離開辦公室。
「這樣就可以了?」水木問,咯咯郎點頭。
「嗯,老夫能從靈魂判斷出這個人有沒有說謊吶。」
真的嗎?水木總覺得有些懷疑,但本來就是咯咯郎願意比較重要。
約莫一星期後,他們收到任務部的通知。
「有幾個案子可能合乎你們的需求,不過,我先講一個我最在意的吧。」職員拿出了文件,他的表情看起來也很嚴肅。「這可能會讓你們感到不適,作好心理準備。」
最初這是調查情報的委託,調查的是一名政治人物,他表面上是清廉、受人愛戴、有聲望的人物,是大商人轉政治界的案例,並且在政壇剛開始掘起。委託方想調查他的背景可能是想抓住他的把柄,又或者想看他值不值得拉攏,卻調查出可怕的事情:這個人其實一直有暗地參與未成年性交易、虐待、人口販賣的市場,在國際間與有相關興趣的有錢人及黑道產業一直有掛勾。這明明是一爆出來就足以讓這個人聲敗名裂的消息,但背後的產業結構太堅固,恐怕會操作輿論來維護他的名聲,想除掉這個人,最快的方式還是暗殺。
「委託方的目標肯定不是想解決整個大問題,單單除掉這個人也不可能解決問題,但是看到調查出來的事情,還是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啊。」職員在閱讀文件時表情也十分不悅。「這樣的惡人合乎你們想要的除惡標準嗎?還是要看下一個案子?」
水木看向咯咯郎,而咯咯郎的神色凝重。
「是呷……老夫明白了喏。」
「我們接了。」水木也回答得毫不猶豫。
7
任務被完美的解決了。
就連職員們都十分驚訝,因為執行的結果完美地按照委託者需求達成。原本職員以為是熟練的水木十二號執行的,然而當他們聽說那是咯咯郎做到的,都感到十分驚奇,因為職員們都稍微聽說了咯咯郎四十八號對殺人表現出反感。
是因為想要畢業所以快點累積分數嗎?職員們雖然猜測,但這對孩子沒有講得很明白。
「如果還有那個組織相關的案子,讓我們繼續下手吧。」水木只提出了這個,聽起來,很像他們熱衷於正義使者的工作,職員們鬆了口氣,沒有比搭檔找到適合的方向更好的事。
「第一次出任務,你倆就掌握到訣竅了啊。」
職員幫他們將分數存入卡片裡再交還給他們時如此稱讚著,水木與咯咯郎相識一眼,彼此露出微笑。
「應該說我們決定了必殺技吧。」
事實上當他們坐在封住車窗的黑車子前往暗殺地點時,水木還是能感受到咯咯郎的不安。無法看到外頭的風景似乎讓咯咯郎感覺焦慮,水木只能握住咯咯郎的手,而約莫三秒後,咯咯郎鎮定下來。
真的沒問題嗎?記得水木在前一晚還這麼跟咯咯郎確認,而咯咯郎看起來很平靜。
「因為這個組織就是這麼做吧?哪怕是不得已,又或者包藏心思,現階段他們就是會派殺人的任務給所有孩子呷。要是吾等拒絕,這些任務也只會落在不得不去做的孩子們手裡,這是老夫不想看到的喏。」咯咯郎閉上了眼,他似乎自己決定了什麼。「所以老夫決定,就由老夫來做危險的工作吶,能讓其他孩子少一些負擔,老夫也會安心一點喏。以及,老夫說了要承擔你的負擔了喏。」
「既然這樣,我會盡量爭取壞人的任務。」水木也笑著點頭,咯咯郎回望他,露出苦澀的笑容。
「這工作要怎麼做才好吶?」
「這個嘛——」水木側著頭望向咯咯郎的手腳,看似瘦弱的他,肌肉都很結實。「咯咯郎,你說你唯一沒失去的是肉體能力嗎?」
「是呷。」
「這樣的話,我們還是能有必殺技喔。」
下午四點十七分,目標從Vlad大飯店離開,看起來剛結束一個重要會議,他與隨扈謝絕了記者的採訪,搭車離開。
目標的車子在四點四十二分時到達一棟公寓前,隨扈跟隨他進入公寓,他們在指定的房門前停下來。
「你們在這裡等,我有重要的生意要談。」目標對隨扈們說著,隨扈們不敢說什麼,而在按下門鈴後,門後的人探頭,露出猥瑣的笑。
「久等了,接下來三小時內,還請您好好確認貨物。」
那人行禮之後就離開屋子,目標則是進入了。他確認門窗都鎖上,窗簾也拉上,然後進入了臥室,滿臉笑容的看著床上的孩子,並朝他伸出手。
孩子似乎害怕起來,也許是因為反抗,他往前衝,抱住了目標的雙腿。
而在目標被這個動作給逗笑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視線一歪,耳朵聽到喀擦一聲。
在他倒下的時候,他注意到有另一個孩子從上方跳了下來,而目標也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晚上九點,目標的隨扈進屋察看,發現目標全身赤裸地倒在浴室裡,跌在浴室浴缸邊的目標頭整個扭轉了半圈,頸椎折斷,當場死亡。屋子裡沒有其他人,沒有入侵及向外破壞的痕跡。目標的死因被鑑定為洗澡不慎滑倒導致的意外。
那瞬間死亡的模樣太過悽慘,以至於無人再去探討這個人的死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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