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13日 星期日

【ゲ謎腐】【成長鬼水】【計劃代號巢】主題創作:總有一天——The story of Bull-headed Shrike

‧飄子的創作企劃「計劃代號巢」中的期間限定主題創作(原說明見此)


‧小山羊筆下的組別「紅頭伯勞」的故事。「紅頭伯勞」是成長鬼太郎與水木的組合,並且在本篇有實際的戀愛關係描述,是篇成長鬼水的故事。


‧本組合曾登場於「File:Pied Falconet」之中(儘管此時未明說這兩人的代號)。如果已經閱讀過試閱四/Data:8,這個組合的結局已經寫在裡面。


‧本篇會有較虐心的橋段(包括殺人、虐待),特別是第5章,請斟酌閱讀。(若不太能接受這類描述請直接跳過第5章)


‧其他組合(棲木、黑曼巴、白腿小隼)作為配角的串場有


‧以上,可以接受的話歡迎閱讀



0




  鬼太郎在他面前被子彈射穿額頭。


  水木瞪大眼看著這一切,看著鬼太郎倒在自己面前,而在他面前舉著槍的人類面無表情地看著還站著的他。


  那個人張開口對水木說了一句話,水木卻只能看到他張開口一開一閉,因為耳鳴太強烈,以至於水木聽不清那個人說的話。而就算移開視線,水木仍能看到鬼太郎空洞無助的右眼,在紅色瞳孔放大到最大時,失去了光彩。


  水木腦中一片空白,恍惚間,只出現一個訊息。


  「不能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水木。」


  溫柔的聲音從旁傳來,水木還未睜眼,就感受到毛巾按在自己頸側;他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以及胸口劇烈的心跳,於是水木明白,剛剛的他才從惡夢中被喚醒。


  「……謝謝你叫醒我,鬼太郎。」


  「你還想睡一下嗎?」那因成熟起來而變得低沉的聲線,偶爾會讓水木覺得有些陌生,但又這麼親近。水木輕輕笑出聲,搖了搖頭。


  「沒事,我已經醒了。」雖然肌肉的疼痛還殘留在手臂及雙腿,但水木感覺自己十分清醒,他坐起身,望著陪在床旁邊的青年。


  棕紅色的頭髮遮住他大半的臉,憂鬱穩重的愁容堆滿了對自己的憂心,但曾經像是女孩子般精緻的面容一旦成熟起來就成了讓人一看就不想移開視線的俊俏男子,這使得水木隱隱感到得意。他不禁伸出手,撫向那青年的臉時,嘴也跟著笑了。


  「鬼太郎,能看到你平安長大,我真的很開心。」


  「水木你真的是睡昏頭了吧?我大概在五年前就已經這麼大了。」被稱作鬼太郎的青年也忍不住笑出聲,水木心想,他果然還是最喜歡這孩子的笑容,在他看得稍微有些出神時,鬼太郎又輕問一聲。「果然今天就休息?」


  水木一聽,馬上坐起身,跳下床後將棉被摺好。


  「這可不行,今天的工作得早點準處理,早餐就麻煩你準備了。」


  「我已經準備好咖啡,昨天的麵包我也烤了。」鬼太郎說著,水木抿嘴一下,起身後稍微擁抱了鬼太郎一下,就去更衣梳洗,鬼太郎則是離開房間,走向廚房繼續忙碌。


  他們租的這間房不大不小,一房一廳一衛浴,廚房櫃子位於進門的走廊上,如果是不親近的人合租會覺得擁擠,但對願意同睡一張床的人來說已經十分足夠。和式的客廳兼作餐廳,水木盤腿坐在四方桌前,看鬼太郎端上咖啡及麵包。麵包是前一天麵包店在結束營業前的特價品,通常趕在關店前能用便宜的價格買下一大包,之後分一個星期慢慢吃。昨天難得趕在關店前買到,是這類即期麵包裡吃起來最新鮮的時候,但仍說不上是美味。


  「抱歉,總是委屈你陪我吃這個。」水木有些感嘆地說了,而鬼太郎微微歪頭。


  「水木想的話,我可以早起,煮飯跟味噌湯我還懂得做。」


  「也不是那個意思,唉,這類麵包就是能一次買很多,是很有效率又便宜的即食品。」兩口吃完麵包,和著咖啡吞下口,胃稍微暖和一點,水木的心情也稍微平靜下來。


  他一直都很清楚,鬼太郎對他的安排從來都沒意見,任性行動的向來是自己,而鬼太郎總是默默接受他的所有選擇而跟隨自己。現在的辛苦也是水木選的,他想要快一點存到更多錢,留下更多資產,能夠盡快財富自由的話就快點。


  因為他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


  而鬼太郎靜靜地望著水木,等到水木放下咖啡杯,將手帕抹過嘴唇的時候,他張開口。


  「水木,我們住在這裡幾年了,你還記得嗎?」


  「嗯?」沒想到鬼太郎突然這麼問,水木放下了手帕。「幾年……一年……不,兩年了吧。」


  「已經快三年了,水木。」鬼太郎微微低下頭,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與水木一起生活的這段日子,我每天都很幸福,這是我的真心話。」


  水木頓了一會,然後他馬上挪身離開原位,從旁側抱住鬼太郎。


  「鬼太郎,就像我說的,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過上什麼都不用擔心的日子。」水木蹭向鬼太郎的頸側,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


  「能離開那裡真是太好了。」




1




  「伯勞小屋」——這是水木與鬼太郎在城市裡經營的店舖名。


  說是店舖,但沒有實際存在的店面。名片上面留下的電話來自一間會經營到深夜的雜貨藥店,凡是以伯勞小屋的名義來電,顧店的老夫婦會將內容詳細的記下來再交給水木,水木也會給他們一筆報酬。


  名片上面寫著他們的業務:「房屋清潔」「尋人」「解決煩惱」「其他諮詢」,並且他們的業務是採推薦制。接電者會詢問來電者是由誰推薦,有何需求,並寫下對方的聯絡辦法,再由水木聯絡。他們會在電話裡簡單討論對方的需求,然後約在連鎖的家庭餐廳,詳細討論對方的委託,談妥後簽約,先付訂金,完事後再付尾款。


  業務內容寫得很單純,不過委託者明白其中真正的意思。「房屋清潔」代表的是抹去一切不利的痕跡,證據、生物痕跡、屍體,他們能幫忙業主清理乾淨,有必要時還會幫忙「佈置」。「尋人」則不單單只是找到需要找的人,更多時候是調查那個人的私人時間,以及監視對方的一舉一動。至於「解決煩惱」……委託人基本都心知肚明,找這樣的「店家」所企求的是特定某個人的消失。


  「伯勞小屋」是俗稱的「殺手屋」。


  他們接受絕大多數跟殺手相關的委託,只要委託人出得起相應的金額。


  除了上述三項業務,要是對方覺得水木他們辦得到的任務也可以提出來討論,這類就歸在「其他諮詢」。比如說恨透一個人但其實並不想殺了他,只是想讓他受點教訓,這種就會歸在三項業務以外。


  他們為什麼成為殺手?


  他們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待在某個組織,接受殺手訓練並且依照安排執行任務,為的是能累積分數好能獲得自由。在他倆終於能夠自由以後,也曾考慮過是否要做普通的工作、過平凡的生活,但最終仍是成為了殺手。


  因為這是賺錢最迅速的方法。


  該說是緣份或命運嗎,也許是存在的吧。過去在組織裡,為了能快速攢存積分,水木會看準那些因為其他孩子不願意做而被留下來的任務,為了能趕上期限,組織往往會在那些任務追加獎勵積分,然而這些任務會被剩下也是有其原因:可能風險很高,又或者委託人要求的方式讓人不適。有種任務特別容易被剩下,那就是委託人要求以「處刑」的方式來展示指定的目標,這些人不一定是什麼大人物或是黑幫份子,有些從資料上看就看得出只是一般平民百姓。


  水木決定要接這種任務時,鬼太郎總是會全力配合——於是他們按照自己的搭檔稱號,做了簡單易懂的處刑表現:將屍體掛穿在尖刺上。這麼一來一看就知道是暗殺,一看就知道是警告。


  也許是因為這樣吧,這樣的委託幾乎都交給他們,使他們比預計來得早的時間畢業。而離開組織、才剛租下房子,思考今後該如何時,有個黑道的信使找上他們。該信使表示他們的幫派過去幾年都仰賴他們漂亮的處刑手段,這甚至成為這個幫派的標誌,信使找上他們,是希望他們能夠為幫派效力。


  水木自然婉拒他們;他帶著鬼太郎逃離原來的組織,可不是為了成為其他團體的附庸。


  使者對他們這樣回答似乎也有預感了,不過他還是告訴了水木,有個神秘的餐廳隱藏在巷弄裡,那是由同樣從殺手組織出來的人們經營的,他們兼任殺手業務,也會協助仲介工作給同樣是離開組織的孩子,這些孩子被通稱為「離巢者」。


  「那間餐廳叫作『棲木』,你們從那裡,可以再聯絡上我們。」信使遞給水木前往那間餐廳的手繪地圖,然後傾身行禮。「如果你們還有意跟我們合作,可以去拜訪他們。」


  水木倒也沒想到離開了組織以後,還可能遇見曾經待過組織的人,最初他內心抱持著警戒想去打探,不過去那邊接觸經營者以後,水木安心了;在這裡的同樣也是不想與組織有任何聯絡的人。


  拜「棲木」的協助,水木接觸到一些黑道業者,也藉此契機獨立出一個小事業,與鬼太郎一同共同經營。畢竟,這類黑道委託的髒活,要攢錢還是最快的。


  他確實有理由需要快速存錢。




2




  對鬼太郎來說,他要的從來沒有很多,正因為如此他總是不提出意見,水木想要做什麼,他都點頭同意。


  鬼太郎喜歡水木構思未來時,眼睛閃閃發光的樣子。在一開始離開組織時他們曾經也有些迷惘,特別是水木苦惱著履歷表應該怎麼填才能進入大公司,但當他們繼續殺手工作時,水木的想法突然積極起來,畢竟殺手能得到的報酬比正經賺錢多得多了。


  房地產是最可靠的資產,不論如何第一桶金都要先換房子。有明確目標的水木會將報酬分成三份,一份留作生活資金,一份留給鬼太郎,一份存過買房基金。等買到第一間房,水木將他內心的未來藍圖告訴鬼太郎。


  「目標是三間房。」水木凝望著鬼太郎,他的表情顯示出他的積極及活力。「等買到三間房,一間自住,另外兩間租出去,或是依房市將賣出其中一棟,再投資其他事業。如此一來就可以安心生活,不用擔心往後了。」


  在講起這話時水木看起來很有精神,但又很快變得陰鬱。


  「必須趕在我死亡之前。」


  水木只說過這麼一次。


  鬼太郎也確實明白這個意思;水木看似年輕,但是在離開組織後健康狀況確實緩慢地下降,到第三年的現在,偶爾會因為全身疼痛而難以入眠,又或者久咳一個月的情況。


  這天他們早起出外工作,直到傍晚工作快結束時,水木又開始咳嗽,拿出手帕抹過嘴時,鬼太郎能看到一抹胭紅。


  「果然還是讓我回組織一趟吧?」離開工作場地時,鬼太郎忍不住說了:「當初離開時所帶的最後一份藥在去年就吃完了,這樣下去……」


  「別開玩笑了!」水木厲聲大喊,鬼太郎也停下腳步,他的聲音大到路過的人都不經意望向他們。


  鬼太郎沒回話,只是垂下了眉頭,擔憂地看著水木,水木則輕嘆一口氣。


  「沒事的,只是小感冒好不了,回頭跟藥店的婆婆買藥就是了。」水木伸手摸摸鬼太郎的頭,他先露出微笑,但又很快變得嚴肅。


  「陪我一起散散步吧,鬼太郎。」


  本來搭電車,大約半小時他們就能到達藥店,不過現在用走的,時間會再拉長到一個半小時,何況水木走的方向不是直往藥店,更像要前往「棲木」。棲木是間餐廳,時間也要到晚餐時間了,選擇上合乎邏輯,但鬼太郎總覺得他的目的並不是單純想要吃飯。


  前往棲木需要通過一座跨河大橋,人行步道的護欄外可以看到夕陽灑落在河面上,而向內則是好幾線的車掉,汽車呼嘯而過,徒留下引擎聲。


  鬼太郎走在車道那一頭,水木則牽著他的手慢慢向前行。他的視線看起來像在欣賞夕陽,但又像是單純地眺望遠方。


  「我在決定離開時就說過,我已經不想再跟組織有所聯絡。」水木低聲說著。


  「我明白。」鬼太郎小聲回應,他的聲音幾乎要被車聲壓過。


  「我當然也知道他們的意圖——那個藥,用在我身上的,『錠』,如果我沒持續服用,身體就會開始衰老退化,比一般人更快的死去,所有跟我接受一樣實驗的人都是這樣。他們口中說會放人自由,卻明白接受這種實驗的人必須回頭跟他們取藥,無法與他們斷絕關係。這藥的名字就像他們取的那樣,既有『藥錠』又有『鎖』的意思,可見他們連意圖都不曾想藏住。」講到這,水木停下來,回頭望向鬼太郎。「但是你也知道吧,『錠』的原料是什麼。」


  鬼太郎輕輕點頭。


  「所以別再說什麼回去領藥好嗎?」水木對鬼太郎露出苦笑。


  「抱歉。」鬼太郎低下頭,而水木伸手擁抱他。


  「沒事的,沒事的鬼太郎,我知道你只是擔心我。」水木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撫摸鬼太郎的後腦,他的聲線就像父親一般滿懷慈愛。「我會好好服用感冒藥,這次也解決一個任務,報酬相對的好,接下來我會休息一陣子的。」


  水木保持笑容地退過身,卻看到鬼太郎抿著嘴,沒有回應。


  這讓水木看了也不禁嘆氣,於是他伸出另一隻手,握住鬼太郎空出的手。


  「算是補償你吧——想要接吻嗎?」


  鬼太郎頓了一下,他注意到水木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卻隱隱有著愧疚之情。於是鬼太郎湊上前,鬆開水木握住的手改為環抱住水木,然後貼上水木的唇。


  他們在黃昏的天空下吻了很久,天色從橘紅褪為紫藍。


  但願沒有一部車注意到他們。




3




  其實水木沒想到他們會變成這樣的關係。


  直到一起離開組織時,水木對鬼太郎抱持的心情都還停留在「義父子」。儘管鬼太郎也曾經困擾地表示「明明沒有大我幾歲……」,但水木難以壓抑心中溫暖的情緒。當他靜靜地看著鬼太郎時,他會不禁微笑,內心會湧出一種榮耀感,感覺在眼前的孩子就是自己一輩子要守住的事物。


  鬼太郎也許並不這麼想,因為水木在對鬼太郎做出過度的溺愛行為時,他會顯得很不好意思,不過鬼太郎總由著他,像是一隻無奈的貓,面對疲憊的主人只是默默地任由對方揉來抱去。


  不論如何,水木從未想過鬼太郎在離開組織以後會獨自離去的可能性。就算沒有實際談過,他倆也很清楚對彼此的依賴,這使得水木確信不論他選擇去哪裡,鬼太郎都不會考慮分開。所以水木最初在找尋租屋時就先看兩人套房——二房一廳也很棒,但鬼太郎似乎看出水木對於預算的考量,直說就算是一房的租屋也沒問題,畢竟他們在組織裡都是睡同一間房。


  然而在預定居住的租房看到幾乎佔滿房間的雙人床,水木還是猶豫了。倘若自己還是少年、鬼太郎仍是孩子的話,兩人要睡在一起是還有足夠的伸展空間,但現今他們都是成年男人,只要一個翻身就能輕易碰觸到對方,這太過彆扭了。雖然房東也說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將這雙人床給移開——


  「就一起睡吧。」那時的鬼太郎卻難得主動提出了想法,這讓水木笑出來。


  「你想留這張床的話也可以,畢竟還有客廳——」


  「我就知道水木會搶著要在客廳鋪床,那個位置太冷了,我也捨不得水木睡那邊,到頭來會變得我們在爭奪客廳的榻榻米。」鬼太郎微微皺眉。「一起睡在那張床上吧,這樣比較溫暖,何況如果是在地上鋪床,我們也一樣會把床舖併在一起。」


  回想起來這是個伏筆,但當時的水木只為了鬼太郎不討厭自己而感到高興。他倆在為存錢忙碌之餘,一起打掃、購物、同進同出,那個時候的他們對未來充滿想像,幾乎很少提到悲觀的話題。


  約莫住了三個月後,鄰居的婦人送上做了太多的咖哩,在他們連聲感激的同時,那友善的婦人突然開口問了:「說起來,我一直不清楚水木先生你們的關係呢?」


  被這麼問的時候,水木愣了一會,鬼太郎也閉嘴不語。沉默在他們三人間蔓延開來,尷尬得讓水木不知道自己那時還保持微笑或是嚴肅的表情。


  之後還是那名婦人先笑著打破僵局,提醒他們咖哩搭配醬菜更加好吃,然後離去。沒能回應讓水木感覺愧疚,但又鬆了一口氣。同時水木也感覺困惑,他那時為什麼不能順暢地回答「他們是義父子」或是曖昧點的「他們是家人」,什麼時候自己對這份情感也猶豫了?


  於是將咖哩加熱的時候,水木與鬼太郎在矮方桌前坐下來。


  「鬼太郎,你希望我怎麼回答這樣的問題?」這會決定四周人對他倆的印象,水木認為這是個嚴肅的話題。


  鬼太郎靜靜地看著水木一會,說著:「水木你覺得我們是義父子吧?這麼回答就可以了。」


  「我不是說我想要怎麼回答,我是問你。」水木輕嘆一口氣。「我知道你不是以看著義父的心情看著我。」


  真是奇妙——水木自己說出口,他知道鬼太郎不這麼看待他。那麼,他自己又覺得鬼太郎是怎麼看待自己?鬼太郎看著自己的眼神不是依賴,不是仰慕,不是崇拜,但水木能從鬼太郎的眼神裡感受到不輸給自己的溫度。


  鬼太郎臉微微紅了起來。「我也……說不上來。」


  「像戰友?」說出這個詞時水木內心激動了一下,鬼太郎似乎也有些觸動,但兩人同時因為沒那麼符合而冷卻下來。


  「比那更親近點。」鬼太郎代替水木回應了話題。「說實在……義父子沒有那麼不適合,我確實是這麼想的,我與水木是像家人一樣。」


  「那麼像兄弟?」水木撐著臉,笑望著鬼太郎,鬼太郎微微噘嘴的樣子讓水木覺得十分可愛。


  「不太一樣,不過,也許是因為我沒有兄弟,想像不出來吧。」


  「鬼太郎。」水木微微閉上了眼。「你啊,對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水木突然的告白讓鬼太郎愣了一下,然後鬼太郎很快地說了:「水木對我而言也是最重要的!」


  「是啊,我們如此珍惜著彼此,我本來以為如果不是父親對兒子的愛,兒子對父親的愛,很難說明我們為何如此重視對方。」講著講著水木自己都覺得自己快講到正確答案,但他不想誤導鬼太郎,他想聽鬼太郎自己說出自己的心聲。


  而鬼太郎抿了抿嘴,或說他的嘴唇在顫抖。


  「水木,我對你的感情,會是戀心嗎?」


  「會是嗎?」水木小聲地重覆著鬼太郎的話,他很努力在壓抑自己逐漸激動起來的情感。


  而鬼太郎伸出手,握住水木放在桌上的手。


  「我最喜歡水木了。」鬼太郎用著快哭出來的口氣說著。「從前世開始就是。」


  聽到「前世」這個詞,水木忍不住噴出一口口水,他想笑,卻發現自己紅透了臉。


  「真是、別用會讓人如此害羞的告白啊!」


  到底水木與鬼太郎還是重新接受了彼此的關係。


  他們會牽手,擁抱,在家中接吻。


  在他們試圖越來越親近時,水木隱隱想起還待在殺手組織裡時的傳說:搭檔之間只要性交的話,能幫助接受實驗的那方延長性命。這是因為組織總是特意讓兩種人配成搭檔,接受實驗強化的人類以及太古人類的複製體,而實驗強化的人類必須服藥來延長性命,這藥的原料就來自於複製體。


  鬼太郎會是因為聽信了這種傳說,才決定與自己成為這樣的關係嗎?在水木對此感到不安時,看到鬼太郎準備好的保險套及潤滑液,水木就覺得自己想多了,畢竟性交延命說的關鍵點可在於無套射入呢。


  「我很緊張,水木。」那一晚,鬼太郎的表情比以往都來得成熟。「我怕一個使力錯了就會弄傷水木。」


  但水木只是擁抱住鬼太郎,他發自內心地笑著。


  「沒事的,鬼太郎,你是全世界對我最溫柔的人。」


  水木一直以來都是這麼想。


  他要守住這個讓他感到榮耀的孩子。




4




  離開組織三年,說不定連水木自己都覺得過於逞強了吧,鬼太郎想。


  那個「普通的小感冒」持續了一個月,鬼太郎終於有辦法拉著水木去診所看病,因為在之前水木倔強又固執讓鬼太郎想拉也拉不動,直到水木開始發燒,虛弱得沒有力氣反抗,鬼太郎才攙著他去。檢查之後確定這確實只是普通感冒,甚至不是新型流感,但是水木的抵抗力出其的差,以至於全身都在發炎,只怕再拖下去就要感染成肺炎,非得住院一星期不可。


  醫生給水木打了針,開立了抗生素,還約好下次回診時間。沒有嚴重到需要住院真是太好了,住院所需要的開銷可不低。水木雖然還能笑著這麼講,但看到鬼太郎皺緊眉頭,他也不多說了,這次真的乖乖待在家裡靜養。


  鬼太郎顧在水木的病床旁照料他,在他夢囈時握住他的手,出冷汗時替他擦汗。在水木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三四個小時後,他起身喝水及上廁所,精神比睡前好一點。


  「雖然還是發著燒,不過體溫有降低一點。」鬼太郎給水木遞上加熱對水的運動飲料,水木稍微喝了一點。「有想吃什麼晚餐嗎?水木。」


  說是這麼說,家中冰箱也空了,只剩下米跟調味料;這都是因為他們為了省錢,總是很久才前往便宜的市場一次買齊必須品,有時精明的打算還是會帶來某些不便。


  此時為了方便就近在便利商店買些必須品也是必要的,就連病奄奄的水木也有理智作這樣的判斷。


  「好入口的東西就好,像是果凍……倒是鬼太郎,為了照顧我也沒吃什麼吧?去買點好吃的吧。」水木笑著摸摸鬼太郎的頭,輕聲說著:「我現在呼吸也比較順暢了,甚至還想去陽台吹吹風。你趁我精神好的時候去買想要買的東西吧。」


  鬼太郎現在最想要的東西是花錢買不到的,不過就算這樣,該買的還是得買。他去附近的超市選了果凍跟布丁,並且思考他要做什麼適合病人吃的料理。粥也許不錯,不過水木吃飯總是又快又大口,鬼太郎深怕水木因此燙到口,想來想去,鬼太郎還是選了高湯烏龍麵的材料,這料理能很快就做好,而且也適合感冒時慢慢吃。


  鬼太郎依稀記得還在組織時,自己難得感冒了,水木於是跟食堂借了廚房,做了高湯烏龍麵帶回宿舍,幫鬼太郎吹涼了以後再餵鬼太郎吃。想起這些讓鬼太郎不禁微笑,如果自己也替水木吹涼的話,水木會願意嗎?


  一邊想像著接下來會一一實現的日常小幸福,鬼太郎走出超市的腳步都不禁變得輕快,但當他看到站在門口的人時,他安靜地停下腳步。


  有著一頭銀白色頭髮的青年就站在外頭,靠著牆柱靜靜地往鬼太郎的方向看。標誌性的黑西裝背心及手套讓鬼太郎感覺頭皮發冷,這是那個組織的結業殺手裝扮。


  與自己相仿的長相也是獨屬於這個組織的特色。


  畢竟他與其他孩子,全都是太古人類的複製體,長相相似或說幾乎一樣是常有的事。


  不過在看到那人有些憂鬱的神情後,鬼太郎意識到這個人是他有幾面之緣的同期同學,這使他稍微放下了一點緊張,又多了幾分戒心。這個人單獨出現在這是不自然的,因為組織就是把殺手分組配對,人類實驗體跟複製體一定會湊成一組。


  既然視線都對上了,想從其他路逃走並不現實。鬼太郎直接走到同學面前,在他開口詢問時,對方先回答了:「因為剛好經過附近,所以我想看看你們的狀況如何。」


  「我與水木過得很好。」鬼太郎回答得很冷淡,並且繞過對方,直接往大路走。「不過我現在得趕快回去。」


  「你們離開後就再也沒有聯絡過我們,已經快到組織撤銷你們資料的時限了。」他的同學沒有放棄地跟上,「這樣下去屬於你們那份的『錠』將不會再生產,這樣好嗎?」


  鬼太郎停下腳步,他抿了抿嘴。


  「……就算我勸過,水木他……他無法忘記那件事,所以——」


  老同學也停在他的身邊,表情像是理解了。「三月十五事件……那件事是發生在你們那堂課。」


  「是啊。」鬼太郎講到這就不說話了,兩人陷入沉默。


  約莫一分鐘後,鬼太郎提起袋子,輕聲說著:「我該走了。」然後繞過老同學,走向回家的路。如果有辦法找到超市的他,那麼這些人一定也調查到關於他們的住處,隱藏行蹤已經沒有意義。比起這些,鬼太郎想更快一步回家,因為他實在有點擔心水木。


  等接近家附近的路口,鬼太郎就聽到了聲音。


  「我說了我不會再回去組織的。」


  鬼太郎深吸一口氣,他隱藏在巷子裡,小心地探頭去看。他看到他們的公寓前有兩個人,其中之一是身披長大衣、看起來很虛弱的水木,另一名則也是穿著黑色西裝背心,有著與水木相似樣貌的另一人,鬼太郎知道那是老同學的搭檔。


  為什麼他倆會在屋外談話?大概是「老朋友」找上門時水木不願意讓他進屋,最後妥協是在門外談話吧。鬼太郎於是安靜地觀察他倆的對話。


  「就是太久沒服藥,你才會被這種普通感冒放倒。我不會勉強你,或說,我現在能給你一些我備用的錠,會讓你好過一些的。」穿著西裝的另一人勸著水木,而水木伸出手掌擋在對方面前。


  「我不想跟組織再有所牽連。」水木的另一隻手掩著口,看得出他在喘氣。「你現在是替他們工作吧?不用管我們了。」


  對方嘆了一口氣。「你啊……」


  「我可不是為了看著鬼太郎死掉才來到這個世界的啊!」水木突然大聲喊出來,隨即他劇烈咳嗽,而他面前的人靜靜地看著他。


  等到水木咳嗽稍微緩過來,那人低聲說著:「你冷靜想想吧,口中說著不想看到鬼太郎死掉,但是你難道想讓他看著你慢慢死掉嗎?」


  「請回去。」水木勉強地發出聲,這次只剩氣音。那人搖了搖頭,安靜地離開,消失在黑暗中。


  水木於是拉緊大衣,他的表情顯得徬徨不安,他看看公寓大門又看了看街道,似乎不知道該待在哪裡好,看到這景象鬼太郎就趕緊出來,他還不能表現得太慌張,以免讓水木注意到他剛剛都在偷聽。


  而在鬼太郎出現在水木視線內時,水木露出笑容,但也一個脫力,直接軟倒在鬼太郎懷裡。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水木。」鬼太郎好好地抱住水木,而水木輕蹭在鬼太郎懷裡。


  「我一直在作那個惡夢。」


  「沒事的,我就在這裡。」


  鬼太郎緊緊抱住水木,慢慢地扶著他回到屋裡。


  一路上,鬼太郎能聽到水木在喃喃自語。


  「總有一天我們會與那個地方完全脫離關係的……總有一天。」




5




  三月十五事件,那發生在水木與鬼太郎年紀不大的時候。那時的水木身高比鬼太郎還高,彷彿哥哥一般地照顧他,鬼太郎也一直很仰慕對方。事件發生前的一個月,他們剛決定要成為彼此的搭檔,在眾多相似的臉孔中,他們認定對方才是屬於自己的同伴。


  結為搭檔的組合與還在尋找同伴的學員接受的課程不一樣。既然是要測試組隊後的相性,課程會更加高壓、特別會測試兩人待在一起或是分開時會呈現怎樣的化學效應。


  他們在組織內訓練的時候,大約有一半是軍隊導入的課程,其中也會有特別殘酷、泯滅人性的訓練,其中一項,是拷問承壓訓練。這是真實存在於特種部隊的訓練,會讓受訓軍人接受拷問,來看看對方能堅持多久,是否能成功不吐出重要情報。不論是否合格,每個學員都要接受一次這樣的洗禮,有時也有讓學員相互拷問的「訓練」,而大多數,都是讓軍官親手拷問學生,而其他學生在旁觀察,內心思考如果碰到這種情況要怎麼撐過去。


  而對於已經結為搭檔的人來說,這種「課程」會有些變化:他們會測試拷問其中一方時,另一方會怎麼反應。


  那天的課程會隨機抽選一個來接受拷問,另一方則是要忍著不講出關鍵的情報,而拷問的方式也是隨機的,學員也不知道何時會被選去「做測驗」,又或者被叫出當「小老師」。


  在他們這一班接受這樣的課程時,全員被帶到一間水泥屋,只有房間中央吊著一盞昏暗的燈泡,搖搖晃晃,而受驗的組合需要待在電燈之下讓其他學員看到,其他學員若沒有被叫上前,需要待在陰影處保持安靜,觀察受驗的學員。事件發生前,有三組學員接受了「測驗」,有的堅持三十分鐘,也有兩分鐘就放棄的孩子。無論是哪一組,都是未受拷問的一方先供出消息,這使軍官老師笑著搖頭。但是看著遍體鱗傷的孩子被研究員帶走,其他學員沒人笑得出來。


  輪到第四組時,抽到接受拷問的是人類實驗體,也就是Mizuki體,而他的古代人類複製體搭檔一看到這個結果,就朝著軍官老師撲過去,一下就被隨侍在旁的士兵們壓倒在地上。軍官老師面帶譏諷的笑,手持警棍一下子砸向搭檔孩子的頭。


  複製體孩子在地上發出失控的吼聲。


  黃色燈泡搖晃,藏在黑暗的學員們只看到人影交錯,然後是慘叫及重物砸地的聲音,回過神來就看到幾名士兵倒地,而那名複製體滿身鮮血,站在原地喘著氣。軍官老師一手按著流著血的額頭,另一手拿槍指著複製體要他停止,但那孩子只是歇斯底里地大叫,朝著軍官撲過去,扭打在一起,眾人能聽到他的搭檔也在勸他停下來,但直到軍官動也不動,那孩子仍不停手。


  在一旁的學員們有幾個上前試圖要將他拉開,同樣也被失去理智的孩子攻擊,有的被推開,有的被甩在地。最後那孩子似乎已經無法辨認誰是誰,他一見到晃動的身影就會撲過去,像是剛剛揍那名軍官一般地發出攻擊。


  目睹這一切的水木動都不敢動,而他身旁的鬼太郎拉著他,想辦法要偷偷移動到出入口,是想逃跑或是想求援呢,不論如何當下鬼太郎的判斷是必須先離開這個地方,水木也在黑暗中聽到槍枝扣板機的聲音。而在他們試圖移動的時候,失去理智的孩子抬起頭,眼睛對上了水木。那孩子發出尖叫,朝著水木撲過來,而鬼太郎也在這時將水木壓倒在地。


  碰的一聲,槍聲響起。


  血與肉體組織噴濺在水木臉上,水木呆愣地看著前方,這時他才注意到,那個失去理智的孩子怎麼看都是鬼太郎,縱使他知道撲倒在自己身上拼命想保護自己的孩子才是自己的同伴,水木仍無法將額頭被射穿的那孩子看作是其他人。


  開槍的是一名在旁觀察的研究員,他冷靜地走到水木面前,看著被濺了滿臉血的水木。


  「你們兩個沒受傷吧?我們已經通報其他人,傷者會立即就醫。你們平安了。」


  水木呆愣地望著那名研究員,而隨著其他醫護人員趕來,他們除了擔走傷者以外,也找出了袋子將倒下的孩子給裝進去。


  「動作快點,這孩子的遺骸可以大大幫助Mizuki體,不要再出現更多犧牲者。」


  聽著那些人的談話,水木身體開始發冷,而保護他的鬼太郎緊緊摟住他,他才不至於顫抖。


  縱然研究員們好好地護送他倆離開,也做了簡單的身體檢查,所有該堂課的學生有一天休假日來調整身體。在休養日那天,水木只能一直緊抱住鬼太郎,做不了其他事。


  水木在那天意識到一件事。


  對組織來說,所有學員都是可替代的備用品。


  如果他與鬼太郎一直待在組織裡,不知道哪一天,鬼太郎也會被這麼對待。




6




  在看過醫生之後,水木就算想勉強自己,身體的狀況也不允許他工作。他紮實地休息了七天,在恢復正常呼吸及體溫的時候也筋疲力盡。鬼太郎請藥店的老夫婦婉拒所有這段時間前來詢問的客人,直到水木休養完畢為止,那些原本堅持留下聯絡方法的人也表示後續找了其他人,伯勞小屋成為了被放棄的選項。


  丟失了工作機會使得水木十分沮喪。不單單是少了大約半個月可以賺到的收入,水木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健康狀況可沒能在後續的時間補上丟失的進度。從這次感冒,水木明白自己的身體只會越來越差,越來越無法接高風險高報酬的任務。


  「我們去棲木問問看吧。」水木對鬼太郎如此提議。鬼太郎看來仍然很擔心水木,他希望水木再多休養一段時間,為此鬼太郎已經默默拿出自己的存款來使用,這是水木不希望發生的,水木希望鬼太郎的存款能好好為自己留著。水木是相當固執的,但鬼太郎心想,且不論委託工作的事,他希望水木能吃點健康的手作料理,而棲木提供的餐點總是便宜的叫人感動。


  他倆來到了棲木,這個位於車站及港口附近,附近有許多黑道盤據的餐廳。這間餐廳現今只為「離巢者」——也就是從那個組織畢業離開的殺手服務,店門總是掛著「CLOSE」的告示,但熟客知道何時會營業,何時可以進去。


  兩位店員在見他倆來訪時,立即擦拭了吧台角落的座位,這是他們固定的位置。


  「兩位好久沒來了,我聽說水木君感冒了,現在好點了嗎?」相貌與水木相仿的店員親切地替他倆遞上菜單,在鬼太郎接過菜單時,水木抬頭看向店員。


  「我注意到張貼委託的佈告欄是空的,最近黑道相爭的消息這麼多,這很不尋常。」水木說著壓低了聲音,直望著眼前兩位店員。「你們有接到什麼委託還沒張貼上去的嗎?就算是高風險的沒關係,請讓我聽聽吧。」


  兩名店員沉默了一會,而樣貌相似水木的那位笑著搖了搖頭。


  棲木在協助黑道委託工作時有個原則,就是兩位店員會衡量自己願不願意做這個工作,以在委託沒任何人想接時,會由他們去報告業主,或者就這麼自己接手了。棲木會拒接的工作要嘛特別危險,要嘛有損尊嚴,要嘛就是會將大多數「離巢者」給捲入危機,這些原則,來訪棲木的客人都相當清楚。


  水木與鬼太郎也知道,於是水木稍微起身,又說了:「我知道你們會拒絕一些危險的工作,這些工作單獨經營的殺手也能接手。如果你們有聽到消息,儘量告訴我們,因為我們最近很缺案子。」


  「這道羅宋湯看起來很好喝呢。」而鬼太郎拿起了菜單,突然插入話題。「這適合大病初癒的人喝嗎?水木剛剛病好,我想讓他吃點好入口又能補充營養的餐點。」


  「鬼太郎,我沒有你想得那麼虛弱。」水木聽了滿臉通紅地看向鬼太郎,而店員笑了笑,跟他們解說羅宋湯用了哪些蔬菜,也提到備著晚餐使用的燉煮蔬菜有一些可以讓他們試吃。水木害羞地講著不必,還說他現在比較想吃烤魚,不過沒兩下,店員就一盤接著一盤地端上裝著各種料理的小盤,水木雖然一邊抱怨著,也還是安份地吃完餐點。


  他們吃完,在棲木休息了一會,與店員閒聊最近的治安及動向後,就放下餐錢及小費離開了。


  在這裡的客人會留下超出餐錢的金額已經是共識,因為棲木提供的往往不只餐點及工作委託,有許多離巢者才會碰到的麻煩,都有賴他們幫助,好比碰到不方便去大醫院處理的傷勢,常常需要向棲木借小房間包紮休養,對這些常與棲木交流的客人來說,這算是一種保險金。


  水木與鬼太郎同樣感謝棲木,所以用完餐點後,他們就不再多聊委託的事,畢竟水木再怎麼固執,他也看得出棲木的店員有難言之隱。


  不過棲木店員為什麼看上去在隱瞞什麼,水木與鬼太郎在踏出棲木的時候就明白了。守在棲木店外,有個身穿長大衣、戴著墨鏡的人對著他們微笑。


  「棲木的客人是吧?我正需要跟這樣的你們談談呢。」


  就算棲木婉拒了委託,這人依然鍥而不捨等著會在棲木進出的殺手,這很明顯來者不善,不過也看得出他這麼堅持是有用意的,於是他們按照原來的規矩,與這名「委託人」去車站附近的連鎖咖啡廳談話。


  一聽這人的委託,水木與鬼太郎更明白為何棲木會拒絕他。


  約莫幾天以後,會有兩個大幫派在港口的倉庫談判。究竟會導向和平或是紛爭誰也不知道,這位委託人要的是需要有個殺手各對幫派的老大開一槍,好引起騷動,最好能讓雙方開始從談判變成爭鬥,讓這兩家因此結下樑子。


  這委託可不只是造成兩大幫派對立,連被委託的殺手也難以安然脫出。這也許是為何這名委託人堅持要找棲木,或說「離巢者」。恐怕這人想毀滅的不只是個各幫勢力,也包含培育他們的殺手組織及殺手,不論是否還有聯繫。


  水木與鬼太郎當然也注意到這點,他們盯著委託人看,表情就已經透露了「我們知道你們想要怎樣的結果」。


  但委託人只是笑了笑。「我們自然也明白這可能會影響你們及朋友們的商譽,不過不論什麼事都有個價碼,只要提出來都好說啊。」


  於是水木抽了餐巾紙在上頭寫下一個數字,遞過去給委託人,而委託人臉色一變。


  「這、這價碼未免太過頭。」


  「我們可能幹了這一票以後就沒辦法做了,甚至後續的人生都可能因為這委託而不得安寧,這價碼我可不認為不合理。」水木冷冷地說著,「你可以找其他人談,無所謂。我們這裡的原則是,一半的訂金入戶後就算開始委託,完事後尾款也要進來,否則我們會討回這個債。」


  委託人咬了咬牙,勉強擠出笑容,將餐巾紙收進口袋。「我會幫你們交涉看看,如果真的出得起這價格。」


  「價錢不到指定額我們可是不會行動的,不過如果超過指定額我們是不介意。」水木說了下去,而委託人深吸一口氣。


  「我們這裡也要警告,如果你們收了錢卻不辦事,我們也會跟你們討回這筆債。」委託人說完起身,朝兩人行了禮。「預祝合作愉快。」


  那人離開時幫水木及鬼太郎付了帳,不過水木頭也沒抬,鬼太郎則是在桌子底下牽了水木的手。


  「水木……剛剛那個委託,果然還是……」


  「放心,他們自己也會衡量這到底值不值得,不會那麼傻的。」水木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要是真的入款,就當作是賺到吧。」


  三天後,一筆鉅款匯入他們的帳戶。




7




  實際行動的早上,水木出門寄了封信。


  他們離開組織後沒有什麼可以寄信的對象,這使鬼太郎十分憂愁,而水木摸摸鬼太郎的頭,坦承這封信是寄給棲木的。


  「我想給他們一些交待是基本禮貌,畢竟一直以來他們都非常照顧我們。」水木老實地說了,而鬼太郎也輕輕擁抱他。


  「我們以全身而退為第一優先吧,水木。」


  「這是當然啊。」


  他們在拿到委託人情報時也打探了一下;兩個幫派不是選在深夜,而是選在下午談判,在那時港口都還有漁船及工人,附近的交通也還十分繁忙,這代表雙方都認為衝突不是他們的目的,會談要盡可能在沒有紛爭的情況下結束;又或許,比起這次會談,他們晚上有更重要的約會,而讓他們決定早點解決麻煩事。


  不過該有的排場還是有;黑頭車一台一台開往港口停好,老大由小弟們護送進入,明明天還沒黑,四周卻沒有閒雜人等,好像港口的人事先都知道這裡要進行嚴肅的會談,從船工到警察,人人都自主性地迴避,以免捲入幫派鬥爭。


  而在之前水木及鬼太郎就先做好準備潛進去,事前場勘過的他們決定爬上倉庫的橫樑上,一人待在一邊,好讓他們開槍的位置顯得自然,因為委託人要的效果就是製造雙方都有人開槍的假像。這使得他們必須分開進行,要是底下的人察覺到射擊方位而回擊,他們必須各自想辦法閃避,然後才能會合。


  不過對於職業殺手,這類風險還是會考量並且預先設想退路。在他們潛入倉庫時就有一起討論逃脫方法,或者說逃脫本身才是這次計畫裡最重要的。


  「由我去找水木。兩人一起移動的話,錯失彼此就糟了。」鬼太郎這麼說著,水木也笑著同意。水木從橫樑上離開時將會從窗框小心地逃離倉庫,並且決定一個點躲藏,鬼太郎再想辦法也去那個點,會合以後再掩護彼此逃亡。


  在會談前一小時,鬼太郎與水木就已經就定位。他們不能發出聲響,沒有遠距離溝通的方式,只能遠遠地趴在橫樑上偷偷觀察彼此的動靜,在看到對方擺擺手時,兩人會不禁微笑。


  而兩幫派各自從不同的門進來,打開了燈,倉庫中間有桌椅,兩派人馬就讓負責談判的幹部拉開椅子坐下,小弟們也從後包圍,守護著他們的領隊。


  外頭下著陣陣陰雨,使得天黑得更早,可說是除了點燈的地方外其他地方都是暗的,這讓水木想起以前的記憶而感到不舒服,但他的視線不會從目標移開。


  談判的氣氛一開始還滿輕鬆的,兩方還有辦法講些無聊笑話,甚至小弟們還笑得出來。但隨著談判內容開始接近核心,雙方都不再嘻嘻哈哈,口氣也慢慢變得不客氣。談判時間大概經過一小時,雙方有進有退,有些爭取,有些退讓,至少八成都談妥了,剩下最後一部分雙方都不肯妥協,或者他們今天就是為了談這部分的歸屬才出來談判。兩人從一開始客氣到語氣變得尖銳,到最後火氣都大了起來,一度倉庫內安靜得鬼太郎都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而最後,其中一邊瞪著對方講了句譏諷的話,對方也不示弱地反譏回去。


  在這同時水木與鬼太郎一起抬頭,對上了視線,彼此點點頭,然後拿出了槍。


  槍聲響起,兩名談判幹部動了槍,旁邊的小弟騷動起來,有的拖走幹部,有的拔出槍來威嚇,水木及鬼太郎又補了幾槍朝小弟們打,使得有些年輕人當場一邊大叫一邊開起槍,場面變得混亂起來。一切都很順利,水木與鬼太郎在下面打成一團時開始撤退,但也有些老練的流氓注意到彈道是從上面來,於是他們拔起槍,喊了「在上面」,然後開始對橫樑開槍。


  這種程度的槍法頂多只是威嚇而已,對受過多年殺手訓練的他們來說要躲藏是很容易的。鬼太郎小心地隱身在黑暗裡,他確認水木那頭的窗子打開,也看到水木從那裡逃出去,自己才小心地按照最初找好的路線,小心地在槍林彈雨間藏進貨櫃後,然後想辦法逃出倉庫。


  外頭雨勢漸大,天色已暗。這對鬼太郎來說是有利的,就算那些黑幫一邊叫囂,有些從倉庫追了出來,他還是巧妙地在貨櫃間移動,來到與水木會面的地方,約定好的三號貨櫃。


  鬼太郎用槍托敲了敲櫃門,能聽到裡頭有回音,鬼太郎於是小心地潛進去,他在裡頭看到微笑的水木。


  「外頭亂成一團,我們在藏一會,等到騷動緩下來再離開。」鬼太郎馬上湊到水木身邊靠著,「你沒有著涼吧?水木。」


  「唔,嗯。」水木吃力地笑著,漆黑中他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選擇不說,只是靠在鬼太郎懷裡。「就藏一會……」


  鬼太郎愣了一下,他用手往水木身上探去,發現從腹部處摸到溫熱黏稠的液體。


  那種程度的槍戰對從組織出來的他們不算什麼。


  但是,水木的身體狀況已經大不如前。


  鬼太郎馬上扶著水木離開貨櫃,趁著雨勢潛進離海港最近的建築間,外頭叫囂聲不斷,他必須賭一把,因為他明白水木的傷勢不能放著不管。


  現在的他有點後悔,當初應該厚著臉皮跟老同學拿一些錠,就算水木會生氣,有備用著的藥在身上還是能安心許多,畢竟那些藥不僅能延續Mizuki體的性命,還能加強他們的恢復能力,對急救來說非常有用。


  鬼太郎知道港口附近沒有醫院,就算有,大概也沒有急診室敢接明顯受到槍擊的人。小心地在槍聲間移動的鬼太郎深吸一口氣,他攙扶著開始變得意識不清的水木,內心構思著這附近的地方。


  他想起棲木就在離港口跟車站很近的位置。


  那裡也許會有多餘的錠。


  水木逐漸變得安靜,攀在鬼太郎身上的他越來越重,而在雨中,鬼太郎勾起嘴角,試圖打起精神。


  「水木,聽我說。」


  「總有一天,我們會搬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在那裡誰也不認識我們。」


  「總有一天,我倆都白髮蒼蒼,你會忘記關上火爐,我會不記得鄰居的名字。」


  「總有一天,我會在床邊握緊你的手,看著你對我微笑,說我使你感到榮耀。」


  「總有一天,我會去看你睡著的地方,那會是在風景最好的海邊。」


  「在那一天我仍然會說,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十分幸福。」


  「我知道能一起手牽手,感受著彼此體溫的日子不會永遠持續,但至少,我們再努力撐一下好嗎?」鬼太郎笑著,他努力地扶著水木前行,臉上滿是雨水。


  「我們快到棲木了,他們一定會幫上忙的。」


  


8




  水木作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下雨的日子,他趕回家,大聲地對鬼太郎說些什麼,人已站在樓梯上的鬼太郎也顯得很緊張,朝他伸出手,似乎希望水木一起跟他往樓上跑。但是一切來不及,水從屋子外淹了進來,直接淹過水木的身體。鬼太郎拼了命地想伸手,但是個頭嬌小的他無法抓去被水沖走的水木。然而水木看著還沒被捲入這一切的鬼太郎,主動收回了手,對鬼太郎笑著。


  好好活下去吧,鬼太郎。


  水木很高興,鬼太郎沒被捲入其中。但隨著自己淹沒在水裡,水木也看到了鬼太郎那副絕望到快哭出來的表情。


  為什麼露出這種表情?你活下來了喔,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


  水木在意識快消逝前,慶幸的同時,內心也出現一絲懊悔。


  是這樣啊,你會感到難過,因為你真的把我視作非常重要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但已經太遲了,可以的話真希望不要成為你的創傷。在身體整個淹沒之時,水木最後只祈求自己一定要記住這件事。如果還有下一次,如果可能有下一次,他要記得鬼太郎真心企求的事物。


  他不能丟下鬼太郎一人。




  身體的發冷讓水木微微清醒過來。他仍能感覺到身上還有些濕氣,儘管也還有些受到外力產生的溫暖,可能有人將自己脫去了衣服,擦乾後再用吹風機吹一遍。他動了動身體,感覺自己躺在一張沙發上蓋著棉被,上身脫去了衣服。雨水的氣味讓他回憶起那曾經被水淹沒的記憶,這使水木流下眼淚,他幾乎要鑄成大錯。


  而他還沒睜開眼,就有人拿手帕擦拭他的眼角;手帕有著他們慣用洗衣精的香氣,水木勉強地抬起手,覆在那人的手上。


  「……鬼太郎。」


  「你清醒了,水木。」那是帶著鼻聲,又能感覺到笑容的聲音。「還會痛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對不起。」而水木馬上把內心的懊悔說出口。「對不起,我應該要記得的,把你一個人留下只會讓你感到悲傷。」


  「沒事的,水木,你活下來了。」陪在身旁的鬼太郎彎下身,輕輕擁抱住水木。「這樣就夠了,謝謝你堅持下來。」


  水木微微睜開眼,伸手回抱住鬼太郎的同時,他注意到現在所待的房間是棲木附設的小房間,這邊提供喝醉不舒服的客人休息,以及需要躲避追殺或是已經負傷的求助者躲藏。這裡有簡單的醫療箱提供大家在安全的環境裡使用,在使用期間棲木也會提供餐點。水木看到放在旁邊茶几上的三明治,這是棲木提供的吧,雖然鬼太郎一口都沒有動。


  他確實挺過來了,這中間經過多久時間?在小房間裡沒有窗戶,水木感覺不出,不過從飢餓感來判斷從他昏迷過去到醒來並沒有多久。水木發現腹部的疼痛感緩解不少,試著用手去探摸也沒摸到出血跡象,加上嘴裡的血味……他明白了。


  「錠嗎……」沒想到最後還是被組織生產的東西給救了,這就是接受實驗的宿命吧。水木輕嘆一口氣,但看到鬼太郎高興的樣子,他理解是鬼太郎拼命求救自己才得以活下來,他應該要覺得感激才對。於是水木問了:「是棲木提供的?以前就聽說他們會在幫忙處理戰死的離巢者身上回收一些還沒用完的錠……」


  「不,棲木表示他們已經沒有錠了。」鬼太郎輕輕搖頭。「但是……前來用餐的客人,他們身上剛好有錠,所以……」


  鬼太郎詳細地講了當時的狀況:當他攙扶著水木進來棲木求救時,棲木也表示愛莫能助,只能提供小房間先讓他們靜養。在鬼太郎覺得只能聽天由命時,有兩名穿著精緻、個頭嬌小的客人站出來,不僅拿出醫療器具,也提供三種類型的「錠」,有平常口服的那種,也有注射型甚至還有從肛門放入的座藥,這些類型是對外實戰任務時才會由後援醫療組提供的。


  「也就是說這兩名客人不是離開組織的離巢者,而是留在那裡工作的『滯巢者』嗎。」想到之前連同期生都有辦法找到自己,想必組織也會得知「棲木」的存在,如此一來,他們會前來棲木也不是奇怪的事。雖然這麼想。


  雖然這麼想,水木看到鬼太郎那副高興的樣子,他內心也不想追究那兩人是不是組織派來的密探,他現在要做的應該是跟他們道謝。


  於是水木跟鬼太郎講了自己的想法,鬼太郎也認同,於是他幫水木穿上烘乾過的衣服,扶著水木離開小房間。


  能看到餐廳內有一組人還坐在沙發座,其中一邊坐的是棲木的店員,他們難得與來場的客人如此交談甚歡。坐在另一邊的是個頭矮小的組合,水木看起來更矮一點,旁邊的搭檔與水木差不多高,他的樣貌就像當年與自己結為搭檔時的鬼太郎,這使水木放下了一些戒心。


  他由鬼太郎扶著前去那一桌,並且向他們道謝。


  「對素昧平生的我們,你們還願意提供幫助,除了感謝以外沒有其他話能說了。」


  「沒事的,傷患好起來就是醫生想看到的啊。」那對小小搭檔揮著手,而樣貌像鬼太郎的那位問了:「你們傷口還好嗎?我們正聊到你們呢。」


  棲木店員馬上起身拉了兩張椅子好讓水木及鬼太郎坐下,看來他們正聊到嚴肅的話題。


  小小搭檔中樣貌像水木的那位也開始說明:「我們是在組織建立初期就在的搭檔,現在任命於藥劑開發部。實際上,我們注意到『Yureizoku』的體液能對『Mizuk』達到一定的健康維護效果,雖然沒有精製後的『錠』來得那麼好,但也能起上五、六成的效果。」


  「我聽說你們離開組織沒有太久,看你們之間的關係,我認為不應該會造成這種程度的老化。」樣貌像鬼太郎的那位也露出擔憂的表情。「如果你們之間的關係十分親密,那麼體液相關的研究也許不是如我們所想,還是……這麼問很冒味,你們之間的關係難道還沒親密到那種程度嗎?就是……你們有性關係嗎?」


  鬼太郎與水木對望了一眼,兩人臉紅紅的。沒想到話題突然變得如此深挖隱私,但看這對醫者緊張的表情,加上他們剛剛提出的論點,也難怪他們想探討得這麼深入。


  對鬼太郎來說,他第一次聽說這種「體液研究」,於是不安地供出他與水木之間的事:「我……我與水木已經是那種關係了,而且也有按照安全原則,事前會好好做處理,我也會用保險套……」


  「你們居然有用保險套?」


  「你們居然有用保險套!」


  坐在桌邊的客人及棲木店員當中樣貌像鬼太郎的兩位同時開口,這使得大家先是沉默了兩秒,然後一起大笑出聲。


  這種話題實在沒什麼機會說出,也沒什麼機會聽聽他人的經驗,於是,他們一同暢聊了一整晚。




9




  忙了一整天,加上受傷,水木與鬼太郎比平常還來得疲憊。他們決定要趕在末班車前回去,於是跟棲木店員及溫柔的客人告別,留下餐錢跟小費後離開棲木。


  在離開餐廳之前,那對小小的客人上前跟他們再說了幾句話。


  「請收下這份吧。」樣貌相似水木的那位遞了一盒「錠」,水木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而那位醫者說了下去:「這是配給醫療組的緊急用藥,不會強制讓我們留下記錄。你才剛復原,我們希望你能早點康復。」


  「真是非常感謝你們。」不等水木回覆,鬼太郎先收下那盒藥,看到他滿是感激的模樣,水木也不再多說什麼。


  「我們理解到我們能對離開的大家做些什麼了。」樣貌像少年時期鬼太郎的那位也開口了。「我們的休假大約一個月能出來一次,可以的話,我們會想為大家作些檢查與診療。」


  「畢竟我們還在組織,我們能理解一定有人會警戒我們,但如果不介意,請讓我們幫忙吧。」樣貌相似水木的那位也面露苦笑,水木則猶豫起來。


  「你們為何……」於是水木開口,雖然他知道這個疑問太過直接。「你們為何還願意為那個組織工作?」


  那對小小的搭檔對望了一眼。


  「Kitaro……我的同伴,他有先天性的心肺發育不全,如果在外面,我們得不到健全的醫療照護。」樣貌像水木的那位的笑容看起來有些苦澀。「雖然在組織內有許多不方便的事,但是現階段對我們來說最好的生存方式。」


  「不過如果狀況不對,我們也是會考慮後路。」像鬼太郎的那位微微嘟起嘴,他們幾位會心一笑,再次互相告別後,由鬼太郎陪伴水木離開。


  離末班車還有段時間,因此鬼太郎還能牽著水木的手慢慢走。水木緩慢前行,思索著今天以前發生的種種事,以及重傷昏迷時作的夢。


  「抱歉……鬼太郎,我不會再勉強自己了。」水木輕聲說著。「一直以來都沒考慮你的心情,這麼固執,我真的很抱歉。」


  而鬼太郎停下腳步,回過頭,平靜地望著水木。


  「水木,你常常在說『總有一天』,我覺得,是不是能用更積極的說法來講述我們的願望呢。」鬼太郎說著,他露出淡淡的微笑。「我是這麼想的,『現在開始』,已經是我想要的生活了。」


  水木睜大了眼,他看到鬼太郎眼睛變得溼潤,而就連自己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他上前擁抱住鬼太郎,鬼太郎也擁抱住他。


  「是啊,沒錯,不是『總有一天』,今天就是我們要的那一天。」水木說著,他覺得自己現在激動得連話語都在顫抖。


  「我們已經得到想要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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